第123章 械鬥又起

“姓劉那個臺巴子?”

聽到衙役的驚叫,柴大紀、張步高和伍家兄弟等人趕緊定睛細看,也果然看到面目可憎的劉安雲出現在了泉州百姓人群中,還囂張跋扈的走到了最前面,就好象他才是真正的泉州百姓帶頭人一樣。

見此情景,柴大紀和張步高等人心裡馬上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惟有伍秉鑑在度過了最初的愕然之後,突然又露出了歡喜神色,忙向已經被迫改變立場的張步高吩咐道:“張大人,姓劉的臺巴子不懂大清律法,一會他如果幫泉州的刁民說話,大人你就儘量想辦法把他帶進溝裡,讓他背上煽動泉州刁民鬧事抗法的罪名。”

“事成之後,我們必有重謝!”伍秉鈞也趕緊湊上來幫腔。

張步高不吭聲,心裡卻非常清楚劉安雲在律法方面確實是弱項,此前遇到與官場程式有關的事都是向自己請教,這會劉安雲如果硬要插手簡家的案子,確實很容易就掉進溝裡。

這時候,劉安雲已經領著泉州百姓大步走到了近前,然後劉安雲還越眾而出,向躲在官兵背後的柴大紀和張步高等人拱手行禮,微笑說道:“柴大帥,張大人,幾天不見,別來可好?”

深恨劉安雲入骨,柴大紀當然沒有搭理劉安雲,張步高則硬著頭皮還禮,強笑道:“拖劉大人的福,還好。對了,劉大人你回淡水,怎麼不去海關署理公事,來了這裡?”

“聽說這裡出了一件冤案,所以過來看看情況。”

劉安雲非常的直接,開門見山就說道:“下官收到訊息,說是有人捏造證據,汙衊一位名叫簡永的泉州百姓打死了人,還有人乘機要挾,逼著這位簡小哥的父母把女兒嫁給他做小妾。下官做為一名在職官員,又與簡永的本家大伯簡達簡鄉第相識,當然得過來看看情況,幫簡鄉第的本家侄子洗刷冤屈。”

劉安雲的話還沒有說完,張步高和柴大紀的臉色就都已經變了,然後柴大紀還突然猜到了簡家膽敢退婚的背後肯定還站著劉安雲,所以柴大紀更是怒不可遏,冷笑著大聲說道:“劉大人管得可真寬啊,小小一個地方監督,居然也來攙和地方民政的事。”

“路見不平旁人鏟,既然遇到了不公之事,下官理當出手。”

劉安雲回答得理直氣壯,又乘機說道:“還有件事,也順便告訴一下柴大帥,鑑於黑水溝上走私猖獗,甚至還有不法官兵參與,公然用朝廷的戰船走私各種貨物,給朝廷造成了嚴重的賦稅損失,所以閩浙總督富制臺已經下令,允許淡水海關搜查臺灣的水師戰船,逮捕和緝拿非法走私的水師士卒,到時候如果不小心牽涉到了柴大帥的麾下士卒,還請柴大帥千萬不要介意。”

依然還是沒有等劉安雲把話說完,柴大紀和張步高的臉色就又一次徹底大變了,然後張步高當然是暗暗叫苦,知道劉安雲與柴大紀的矛盾必然會更進一步擴大,柴大紀則是勃然大怒,咆哮道:“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應該是富制臺的鈞令還沒有送到大帥面前,亦或者是大帥忙於納妾,沒有看到富制臺派人送來的公文。但是沒關係,不管是什麼原因,大帥你都會很快看到這道公文的。”

劉安雲笑容可掬的回答,又轉向人群裡的伍家兄弟笑道:“關於這件事,本官還得多謝兩位伍少東家,如果不是伱們好意提醒,本官還真沒想到可以向富制臺討要這樣的鈞令。”

聽到這話,柴大紀和張步高等人當然是下意識扭頭,滿臉疑惑的去看伍家兄弟,伍家兄弟則是暈頭轉向,趕緊向劉安雲問道:“劉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商民怎麼聽不懂?”

劉安雲笑而不語,只是立即轉移話題,轉向張步高問道:“對了,張大人,你怎麼放著衙門裡的公事不辦,也來了這裡?還有,怎麼還帶來了這麼多衙役?柴大帥帶這麼多兵來是準備迎親,你帶這麼多衙役來幹什麼?衙役手裡怎麼還拿著鐵鏈,難道是來抓什麼盜匪?”

見劉安雲主動挑起了這個問題,張步高毫無辦法,只能是被迫回答道:“回稟劉大人,下官是來逮捕一個涉嫌殺人的泉州刁民的,有人向本官舉報,說是有一個叫簡永的泉州刁民得意炫耀,自己承認他在前年的漳泉械鬥中,親手打死了一個漳州百姓,下官依照朝廷法典立案,然後就親自帶著差役來抓捕殺人兇手了。”

這時,劉安雲當然按住了準備上前喊冤的簡永,同時向王立人使了一個眼色,王立人會意,立即站出來行禮說道:“張大人,草民不才,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你是依照那一條朝廷法典立案抓人?大清律法,確認兇手殺人,必須得有屍首和兇器才能定罪,請問死者的兇手何在?殺人的兇器又在那裡?”

心裡早就知道這個案子純粹是憑空誣陷,又沒想到劉安雲身邊會跳出來這麼一個懂法的人,張步高心裡當然是暗暗叫苦,然而張步高用高價聘請來的紹興師爺卻不肯讓東家吃癟,同樣是挺身而出,大聲說道:“這個案子是還沒有找到死者屍體和兇器,但是兇手已經自己承認,還有三名證人可以做證,東翁他當然可以逮捕兇手問罪。”

王立人直接笑出了聲音,說道:“敢問這位師爺,朝廷有那一條法典規定,說當事人只要承認,就可以直接定罪?而且還殺人重罪?如果隨口說幾句大話就可以定罪,那麼官府的差役只要去酒樓茶館裡隨便轉上一轉,不出三天,大清各省府州縣的大牢裡,就得住滿那些酒後狂言的人了。”

大聲質問過後,王立人又亮出了一份文書,笑著說道:“更何況這個案子的所謂三個證人中,有一個叫馬大林的證人,昨天在仙遊摟裡,還已經親口承認他們是收了銀子才做的偽證,目的是想脅迫受害者的父母把女兒獻給柴大帥為妾,當時不僅有好幾位淡水百姓在旁邊聽到,可以充當人證,那個叫馬大林的所謂證人,還在他的證詞上按了指印。”

柴大紀與張步高等人面面相覷,一起扭頭去看他們帶來的那個所謂狗屁證人馬大林,馬大林則是瞠目結舌,半晌才驚叫道:“我說過這話?我怎麼不記得了?”

王立人笑出聲音,說道:“張大人,還有那位師爺,如果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儘管過來親眼看看這份證詞,放心,有在下的東翁劉大人在,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猶豫了一下後,張步高與他的師爺還是先後上前,來到王立人的面前接過那份文書細看,見文書上不僅確實有著馬大林的指印,還詳細記錄了馬大林等人在陳明的帶領下,設局陷害簡永的經過,以及馬大林和另一個證人在陳明那裡得到了多少銀子的報酬。

還是耐心等到了張步高和他師爺仔細看完後,王立人才微笑問道:“張大人,這份證言與那幾個所謂證人的口頭做證,相比如何?鬧到了按察使衙門、巡撫衙門甚至總督府,誰的贏面更大一些?”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張步高的師爺無比驚訝的問道。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王立人微笑答道:“陳明設局用酒灌醉了簡永,套出了簡永曾經參加過漳泉械鬥的話,我有樣學樣,在昨天讓人設局把馬大林灌醉,就同樣拿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張步高和他的師爺一起瞠目結舌,上下打量了王立人一番後,張步高高價聘請來的紹興師爺還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這同鄉,你在紹興是師出何門?什麼字輩?”

“師出會稽陶氏,幸字輩,會稽陶氏的現任家主陶老太尊,是我的授業恩師。”

王立人才剛剛自報了家門,張步高的師爺就撲通一聲雙膝跪下了,當眾頓首說道:“徒孫孫志強,拜見師叔祖!徒孫是華字輩,授業恩師是江場孟高逸孟恩師。”

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張步高的師爺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看師叔祖的年齡,莫非就是太師祖的關門弟子,王立人王師叔祖?”

“你的訊息倒挺靈通,我就是王立人。”

王立人微笑回答,張步高的師爺更是連連行禮,然後還主動向張步高低聲說道:“東翁,收手吧,這個案子我們絕對贏不了,繼續糾纏下去,東翁你還肯定只會自取其禍。”

張步高黑著臉不說話,只是扔下他當場倒戈的師爺獨自轉身,回到柴大紀的面前低聲說道:“大帥,陳新昆替你收買的證人,已經被劉安雲的人套出了口供,還按下了指印又有好幾個人證,下官即便堅持出頭給你做這個強項令,上面派人來隨便一查,下官也得烏紗落地。”

柴大紀的臉色徹底難看到了極致,結果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匹快馬突然來到了現場,馬上的清軍士兵翻身下馬後,還直接飛奔到了柴大紀的面前,向柴大紀奏道:“大帥,剛剛收到的總督衙門公文,因為事情關係到我們臺灣水師,按照你的吩咐,立即給你送來了。”

柴大紀有這道命令,是汲取了上次剿匪功勞被劉安雲和黃仕簡基本搶光才下達的,還命令務必要堅決執行,所以柴大紀也沒奇怪,伸手就接過了那道公文,可是讓柴大紀意外,他的親兵居然又拿出了一道書信,說道:“總督府的人,還給大帥你順便捎來了一道書信,說是大帥你在總督府裡一個叫翰濟的朋友寫給你的。”

翰濟是當初引領柴大紀拜見富勒渾的總督府差役,也是柴大紀在閩浙總督府裡的重要訊息來源,所以柴大紀同樣沒有奇怪,只是先開啟了富勒渾的公文檢視內容,結果不看還好,粗略只是看得一遍,柴大紀的臉色就變得無比精彩了。

正好就在旁邊,張步高也探頭看了看公文內容,見上面居然寫著允許淡水海關搜查涉嫌走私的臺灣水師戰船,還允許淡水海關代總督府逮捕參與走私的臺灣水師士卒,張步高的臉色也頓時無比古怪了,暗道:“好,以後有的是好戲看了。”

無比窩火的把公文揉成一團揣在懷裡,柴大紀又一把搶過自己用大把銀子在總督府裡買通的眼線書信開啟,結果這次匆匆看完後,柴大紀肚子裡的火氣頓時就再又按捺不住,化成了沖天怒火直接噴湧而出,還讓柴大紀忍不住衝到了伍家兄弟的面前,當著眾人的面,抬手就重重給了伍家兄弟每人一記耳光,咆哮道:

“你們乾的好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摸著迅速紅腫的臉頰,伍家兄弟當然是莫名其妙,疑惑問道:“柴二伯,我們怎麼了?那裡做得不對?”

“你們自己看!”

柴大紀把書信扔給了伍家兄弟,伍家兄弟趕緊拿起細看時,卻魂飛魄散的看到翰濟在書信上向柴大紀告密,說是伍家兄弟到福州給劉安雲下絆子,得意忘形之下主動向劉安雲挑釁,說是臺灣水師官船私用,猖獗走私,叫劉安雲有本事的話就向富勒渾求一道總督府公文,允許淡水海關參與打擊臺灣水師的走私行為,結果劉安雲還真的這麼做了,富勒渾也真的答應了……

瞠目結舌的匆匆看完了書信,伍家兄弟當然是拼命喊冤,說道:“柴二伯,冤枉,冤枉啊!我們沒說過這話,我們沒有給姓劉的臺巴子出過這樣的餿主意啊!這封信是在胡說八道啊!”

回答伍家兄弟的,是柴大紀更加沉重的兩記耳光,還有柴大紀憤怒到了極點的咆哮,吼道:“胡說八道?那姓劉的臺巴子,剛才為什麼要感謝你們給他出了什麼好主意?你們沒給他出這個餿主意,他會這麼想方設法的整我?”

重重兩腳把伍家兄弟踢翻在了地上後,柴大紀還又咆哮道:“滾!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本帥沒有你們這樣的廢物侄子,到現在沒有一件事辦成,還儘讓老子倒黴!”

聽到這話,欲哭無淚的伍家兄弟當然是百口莫辯,然而還沒有等他們把冤喊完,新的意外又突然出現,好幾個清軍士兵和淡水廳的差役都指著北面喊叫了起來,“大帥,別駕,快看,又來了好多人!”

詫異的趕緊抬頭細看,柴大紀和張步高等人也馬上看到,北面的道路上,確實出現了數量眾多的淡水百姓,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頭,不僅數量肯定已經達到了五位數,還普遍都拿著各種武器農具,一看就是不懷好意而來!

“是漳州人!他們又準備來打群架了!”

曾經親眼見過前年的超大規模漳泉械鬥,這會又突然看到數量無比龐大的漳州百姓拿著各種傢伙,氣勢洶洶的往泉州百姓的聚集地殺來,淡水廳的差役們當然是個個驚叫,都知道又是一場巨大的流血衝突難以避免。

身為淡水父母官的張步高更是面如土色,知道自己搞不好就得象前任一樣人頭落地,被富勒渾和黃仕簡等地方大員拿出來背黑鍋,給蟎清朝廷一個交代了。

見此情景,簡達統領的泉州百姓當然更是個個心中大慌,簡達也趕緊向劉安雲問道:“劉大人,漳州人怎麼也來攙和這件事了,這事和他們無關啊?還來了這麼多人,我們該怎麼辦?”

與張步高、簡達等人不同,劉安雲不僅沒有慌亂,嘴角邊還出現了一絲神秘的微笑,然後答道:“那還楞著幹什麼?趕緊叫人啊,漳州人突然來了這麼多,你們不馬上做好準備,一會打起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