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雷,漸行漸近,塵土翻騰,婦人輕輕蹙眉,抬手以袖掩面,微眯雙眸遙望。十數名修士面色欣喜,鍾逸與眾兄弟回首,只見五匹威猛戰馬飛馳而來,領頭者氣質非凡,手持一根白蠟法器,若在修真界,雖不足以擔當元嬰大將軍之職,但在化神大將軍的位置上卻綽綽有餘。其側,一騎稍後一步,體魄雄壯,袒露的胸膛上濃密的胸毛若隱若現,手中一對開山斧,眉如墨畫,髮絲繚亂,天生一副兇悍之相。其餘四人均身染血跡,顯然剛經歷一番激戰。

鍾逸目光微斂,身後幾人瑟瑟發抖,唯獨被戲稱為懼血的吳大臉面色如常,但緊繃的臉龐透露出他的緊張。五騎同時下馬,英姿勃發的領頭者黯然道:“未能救下孫兄弟,我對不起各位。”

瘦猴兒悲鳴一聲,癱倒在地,哀痛不已。一旁的黑熊壯漢扔下雙斧,沉聲道:“老子從大門殺到他大廳,一路砍過去,砍得老子手都軟了。”

領頭男子看向鍾逸和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又斜睨了婦人一眼,後者不悅地解釋:“剛捕獲的幾隻靈獸,還沒來得及煉化。”她望著這位命運多舛的俊朗青年,媚笑道:“小哥有些本事,幾位大哥正好在此,捉住它們送去煉丹房,回頭煉製幾顆肉靈丹送給各位補補元氣。”

儀表出眾的首領皺眉道:“三娘,怎麼又做起這等交易了。”

她理直氣壯地回應:“不做這行,飯都吃不上了,英雄也得為生存奔波,你們俠義之心我不管,但總不能虧待自已!”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溫文爾雅地笑道:“就當這幾天的飯錢吧。”

他轉向鍾逸拱手笑道:“驚擾公子了,我是武陵山呂方,若信得過,一起品一杯劣質靈酒,權當我為孫兄弟向公子賠罪。”

一旁坐在地上的漢子粗聲道:“呂大哥,跟這小白臉廢話什麼,喝酒是給他天大的面子,敢不喝,我一斧頭下去,拿他腦袋當尿壺!”

鍾逸微笑點頭:“喝。”

那落草為寇的儒雅漢子呵斥道:“不得無禮!”

他率先在酒肆外的桌邊坐下,將那價值不菲的白蠟法器置於一旁,向鍾逸伸出手。

鍾逸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與自稱武陵山呂方的綠林豪傑相對而坐,碰杯後一飲而盡,這豪爽之舉贏得了周圍漢子的好感。

身後的僕人未受邀請,也未得到鍾逸示意,只能默默立於其後。

然而看到這一幕,他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與這群殺人不眨眼,事後還要煉成人形丹藥的山賊交手,豈不是羊入虎口?幸虧不知來歷的儒雅男子及時趕到,才避免了一場衝突。他們趁機打量起與自家主人對坐的男子。

“公子從何處來?”呂方淡然問道。

“鳳臨府。”鍾逸輕笑著回答。

“略有耳聞,不知所為何事。”

“本欲前往順德,途經此地而已。”鍾逸看著呂方的眼睛說道。

呂方眼中刻意掩飾的凝重瞬間消散,揮手笑道:“公子,不說這些,喝酒喝酒。”

綽號三孃的豐腴女子又拎來一罈酒摔在桌上,“下了迷魂藥,回頭都是老孃的煉丹材料。”

呂方連忙笑道:“這位,呂某不得不多提一句,劉三娘,叫聲三娘即可,嘴硬心軟。”

鍾逸不解風情道:“剛剛見識了三孃的毒舌,心軟嘴硬才對。”

呂方愣了一下,略顯尷尬。

婦人嫣然一笑,身子微微傾向徐鳳年,“這位小書生,老孃越來越喜歡你了。”

鍾逸呵呵一笑,沒去理會她是心軟還是嘴軟的女人。

呂方對此司空見慣,無奈地搖頭。

隨後兩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若不知情,還以為是故友重逢,絕非山賊之流。呂方抱拳笑道:“公子見識廣博,性格豪爽,可呂某山寨中還有些事務,就先與兄弟們回山上,若無事,公子可一同前往,若還想喝酒,就在此處讓三娘準備便是。”

鍾逸笑道:“家父要我去辦些事,路上貪看風景已耽誤數日,若再停留,恐怕會誤了家父的事。再說,初次見面已承蒙呂兄諸多關照,再去叨擾就過意不去了。”

呂方默默點頭,沒有勉強。

二人起身再次抱拳,呂方帶領二十多人上山。鍾逸獨自坐在桌前,心底暗鬆一口氣,又飲了一口酒。

“好了,都坐下吧,傻站著做什麼。”鍾逸對身後僕人笑道。

此時,身後的漢子們才徹底放心,嘴上該罵的罵,也有因久站而關節僵硬的人揉著腿和腰。

片刻,五個僕人圍坐在鍾逸身旁,毫不嫌棄剛才被人用過的酒杯,一口乾掉一小杯。

劉三娘站在一旁,冷漠道:“都不是好人。”

一桌人愣住,看著這個心狠嘴辣的女人不知所措。

鍾逸疑惑地哦了一聲,問道:“怎麼說?”

劉三娘坐在另一張桌旁,倒了兩碗淡而無味的劣質靈酒,對鍾逸揮揮手。

鍾逸沒多想,坐下後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靜靜地看著劉三娘... ...

在武陵山脈的諸多山寨之中,呂方曾是首屈一指的領袖,那些年裡,誰見了他不尊一聲大哥,親如蜜糖的兄弟也會因利益而反目。這群山賊,原本只是為了溫飽與美色聚集,劫掠與爭鬥更是家常便飯。或許是因為金銀分配不均,這個寨子最終分裂,呂方佔據一寨,另一寨的大哥名叫張秀成,昔日是個不成氣候的書生,然而人害人的方式,往往比粗獷的呂方更為陰狠。

劉三娘說到這裡,狠狠地瞪了鍾逸一眼,或許是嫌他太過凡俗。她接著說:“分家就分家,大不了從此陌路,但他們偏不,如今勢如水火,不死不休。今日,呂方的結義兄弟宋某不知怎地落入了張秀成之手,呂方這才帶人去營救。只去了五個人,自然救不出人,只能殺些新入門的嘍囉,但這些人大多是生活無望,只想混口飯吃,又能有多少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