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就像舞臺劇一樣,光一點點消失,黑暗慢慢籠罩。

又是八片無法丈量的漆黑深空,星辰像鑽石一樣鑲嵌在這漆黑之中,它們散發著不同的顏色,一閃一閃亮晶晶。只有中間的一小塊沒有黑暗籠罩,就像舞臺劇中的主角被燈光照亮一樣。

這是那張熟悉的工作臺,工作臺上是手繪板、電腦,一張簡單的椅子和呆坐在椅子上的莫忘。

上輩子的臉和這輩子更帥氣一些的臉在他面部不停閃爍,並沒有固定在某一張。只有那雙眼睛沒有隨著臉部的閃爍而變化,它本應該是好看的,但現在顯得有點無神呆滯。

鐺——鐺——鐺——

沉悶的鐘聲響起,它們似乎從極遠處的深淵裡捲來,攪動了星辰。無數陣鐘聲重疊著,編織成了一曲人類無法理解的樂章。

隨著這樂章的響起,呆滯地坐在椅子上的莫忘手指彈動了一下。

雖然他的面容表情依然是麻木的,眼神也同樣呆滯,但手已經放到桌上,輕輕握住了連線著電腦的滑鼠。

電腦之前似乎是宕機狀態,整個螢幕都散發著異常的藍光,只有綠色的程式碼在藍色畫面裡流淌。但隨著莫忘的手觸碰滑鼠,它閃爍了幾下最後固定在黑白畫稿的樣子,裡面的分鏡已經完成了不少。

而這一卷畫稿的資料夾上寫著《迷離》兩個字。

十分遲鈍地開啟畫稿後,最後一張分鏡停止在一張美豔的臉上,只是墨色的鮮血讓這張臉顯得有些悽慘。如果按照莫忘上輩子的趕稿經驗,那就是這美女八成下一話就不會出現了。

看著她的臉,莫忘無神的瞳孔似乎是掙扎一下,但很快這一絲情緒又消逝,就像石沉大海沒有蹤跡。

他緩慢地挪動手,選擇了內容從阿祖出劍到刺穿楊不悔胸膛的那幾張,毫不猶豫地將游標移動到【刪除】的位置。

隨著指令的確認,一張張草稿和線條倒退,就像一部電影正在被倒帶似的映在莫忘瞳孔裡。

做完這一切後,莫忘一直在兩張不同臉龐間變換的面容卡住,停在了穿越後的那張面孔,接著他脫力般倒在了電腦桌上。

而螢幕則再次閃爍起來,藍色畫面上綠色的0和1不斷閃過。

“後會有期,莫道長。”蘇憐雪撐起笑容抱拳告別,身後同行三人亦是如此。

莫忘總感覺這一幕似乎似曾相識……

如果再說一句話,再遲疑一會兒,那個阿祖就會拔劍而出,一道吞噬了天地光芒的寒芒會刺向自已,楊不悔則會替擋下那致命的一擊,死在自已面前。

“嘭!”

那他媽的能行嗎?!莫忘沒有思考,沙漠之鷹一瞬間被抬起,扳機扣動,子彈擦著蘇憐雪的左耳飛馳出去。

“噌——”

阿祖反應倒也是快,抽出長劍後一道劍氣將子彈劈成兩半,他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倉促間接住這樣大口徑的槍發射出的子彈也讓他心神有些混亂。

莫忘甚至沒有給阿祖喘息的時間,扣動扳機的同時直接欺身而上,死死按住他雙肩,直接一記膝頂砸在他腹部,毫無保留地一擊幾乎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撞歪了位置。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蘇憐雪等人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莫忘的暴起,阿祖就已經被他拖著砸到了索雲宮下山路口的長階上。

“操你大爺!!!”看著阿祖那張再正常不過的江湖劍客的大眾臉,莫忘沒來由地很憤怒,就像曾經被他奪走過某樣很珍貴的東西。

莫忘按著阿祖,兩人從長階上滾下去,每一次莫忘都把他壓在身下。臺階的凸起每次都能結結實實地砸到他的腦袋,可這樣的慣性讓阿祖無法掙脫。

甚至莫忘的屁股坐著他的臉,再壓到臺階上都讓他毫無辦法。

“噗!”

兩人一路從山頂臺階滾到某處拐彎,直接掉下了懸崖,最後像著名美食驢打滾一樣摔進野樹叢裡。蘇憐雪等人一時之間甚至沒有意識過來,暫時還沒趕到。

兩人對壘,氣氛凝重。

阿祖趔趔趄趄地起身,撐著手中長劍,面目猙獰地望著莫忘,“你突然發難,知道我要出劍?”

“爺爺我看你不舒服很久了,就想揍你。”莫忘也撐著膝蓋起身,剛剛還擔心自已的直覺是錯的,還在想萬一冤枉好人了怎麼辦。

現在好了,他已經承認的確準備出劍,那就打死這個孫子!

莫忘身上倒是乾淨很多,因為滾下來的時候他一直控制著方向,拿阿祖的臉當肉墊。他調整好身形後,深呼兩口氣撐起胸膛盯著阿祖,“告訴你爺爺一聲,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阿祖抹乾淨滿臉鮮血,嘴角咧起笑容。殺手本應該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帶有任何情感的。

但第一次在風臨鎮截殺時,他遇見和自已一樣七曜屬木的臭老頭。同屬木曜,分外眼紅,所以他必須先費點心力殺那個糟老頭子。

結果被那個老東西跑了。

這一次,好不容易混進要上山的旅人隊伍,看了好幾場大戲,熬了那麼久之後,醞釀了很久的一劍可以在所有人精神最放鬆的時候刺進目標胸口。

可是居然也被發現了?!

難以言說的情緒充斥了他的大腦,在過往的二十年殺手生涯裡,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原來這是憤怒,沒來由的憤怒。

“你是怎麼發現我要在那一刻出劍?”阿祖咧著嘴獰笑,巨力凝聚在他的手心,劍柄都被他捏出指印,隨著星宿之力的匯聚,長劍龜裂開來。

“直覺,你懂麼?一個男人的直覺。”莫忘雙手攏著袖子,之前用來應急的《植物大戰殭屍》肯定是不頂用了,所以他現在邊畫角色邊拖延時間。

“直覺?殺手不相信直覺。”長劍被震成碎片,一把毒牙般的匕首漸漸暴露出來,閃著寒光。

最後一筆了,莫忘眯著眼睛,雖然有點馬後炮,但還是漸漸回憶起了這個阿祖在索雲宮的行為舉止。

現在這麼一看,好像早就有苗頭,他微微勾起嘴角笑著說,“你相信麼?從你剛剛進索雲宮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不對勁。”

“我哪裡暴露了?從踏進索雲宮大殿開始,我好像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阿祖現在似乎並不著急,手中的匕首反射著光,他們兩人跌下的是一片野林子,就算那幾個外人要找來也需要一會兒功夫。

莫忘死死地盯著他的腳,儘量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因為我突然想起來,從進入大殿開始,你就若有若無地盯著我看。為什麼呢?很想殺我?從風臨鎮開始?”

阿祖咧嘴一笑,匕首帶起了一陣風,那陣風似乎全是刀刃的銳氣,將樹枝和樹幹切得千瘡百孔。

“聽雪樓殺手,‘天地一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