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風言情)明玕落清瑤
情緣繪卷:愛在時光深處 四角毛尖 加書籤 章節報錯
(言情、古風)
昔日愛人執刀捉拿我歸案。
他一襲絳硃色官服,穩坐高堂,未婚妻站在他身後,亭亭玉立。
驚堂木被用力一拍。
他神色肅然:「桑氏,你知道什麼,都速速招來。」
1
薛明玕來前,我正與永正鋪的夥計爭執不休。
「墨雕雙魚佩五十兩三百錢,銀纏雙扣鐲二十一兩一百錢,加起來統共七十一兩四
百錢,你只給了我五十二兩!」
夥計笑笑,撓頭攤手,「怎會?錢是我和掌櫃一起點的,娘子不若再數數看。」
我當著他的面又細細數了一遍,不多不少正正五十二兩。
還未等到我發火質問,薛明玕便帶人闖進店中,親手為我帶上鐐銬。
「可以不帶嗎?」我軟著嗓子求饒。
他手上動作不停,聲音冷峻:「不行。」
當真鐵面無私,不近人情。
我惆然嘆氣。
官府內,我跪在堂下,聽薛明玕問話:「關於賀元做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又參
與了多少?」
「他犯事了?」我故作驚訝,「你們抓我不是因為我偷吃烤雞不給錢?」
他垂眸看向我,一雙眼睛沉靜如星,凝著令人膽寒的鋒凜銳利。
我不禁縮了縮脖子,「我會補回去的。」
他神色未變。
「加……加倍。」
「桑落,我再重複一遍。」他語氣不耐,「關於賀元做的那些事情,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大點聲!」
「不——」
「薛明玕!」一隻淡茜色花蝴蝶忽地闖進大堂,掠過我,停在薛明玕肩上。
幾個衙役追進來,步伐凌亂。
「大人,聶小姐她……」
「無妨。」他擺擺手,讓其退下,轉頭看向聶清瑤,無奈又寵溺,「跟你說過多少
遍,不要亂闖公堂,怎麼就聽不進去。」
聶清瑤把食盒重重放在桌上,抱怨:「我在品珍閣等你等得菜都涼了,你還沒來,
要不是月見打聽到你一回來就忙著抓人辦案,現在我還在傻等!」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值得你這般著急。」
聶清瑤打量我許久,驚撥出聲,「是你!」
2
「永溪街邊買糕點存嫁妝的娘子!」
「怎麼樣,你嫁妝存夠沒?嫁人沒?嫁得郎君如何?犯了什麼事被抓?」
一連串問題轟得我頭暈眼花,愣住不知先回答哪個問題。
薛明玕開口解圍:「聶清瑤,這不是你家後花園打聽八卦的地方。」
「趕緊把食盒提上,去後邊坐著,我忙完就過來。」
和以前一樣,他真生氣時會蹙眉喊我的全名,每當這時,我都會扭著他的胳膊討好
似地撒嬌,弄得他一口氣不上不下,最後掐著我的臉威脅:「不許有下次。」
如今這一套被聶清瑤學了去。
我低下頭。
耳邊環繞他倆膩歪的聲音。
真磨嘰。
驚堂木被用力一拍。
我猛地回神,只聽薛明玕神色肅然地問:「桑氏,關於賀元你知道什麼,都速速招
來。」
賀元逼良為娼,販賣人口,私造官銀的事情,我始終保持「不知道」、「沒聽說
過」、「什麼」的態度。
薛明玕不信,卻又沒證據給我定罪,只得將我暫時關押。
三日過後,他親自開啟牢門,為我取下鐐銬。
「我真是小瞧你了,竟請得動太常卿來找我說情。」
我揉了揉手腕,麻木的痛感稍緩。
「薛大人無憑無據扣壓良民,本就不對。」
我剛要從他身旁的牢門出去,薛明玕倏然伸手抓住門框,將我圈在他一臂之間,細
看,他的手還在輕微顫抖。
我調笑:「捨不得我走?或許從一開始薛大人借職務之便抓我來,是別有用心?」
他冷嗤一聲,掀起眼皮,望向我的眼神仿若淬了冰。
「我不過是想警告你,以後安分點,別再被我抓到。」
「捨不得?」
「桑落,你未免太高看自已,一個嫁過人的婦人,配不上我。」
3
賀元在通州被抓入獄,擇日問斬,留在寧安的家產早被抄沒。
一時間,我吃住成了問題,便重新在永清街擺起賣糕點的小攤,幸虧手藝不減,一
天能賺個二三兩碎銀,加上之前當東西的七十一兩四百錢,過不了多久便能湊夠二
百兩。
夠我去臨海的村落買間小屋,度過餘生。
「收攤了?」
我點頭。
聶清瑤瞬間扁嘴,揮舞拳頭砸向跟在身後的薛明玕。
「都怪你,又沒買到。」
打鬧間,她裙襬的銀線泛起凌凌霞光,晃得我出神,彷彿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春繡樓的花魁遊船表演,街上人擠人,熱鬧非凡。
薛明玕被我指使回家拿方糕,聶清瑤正好隨人群擠到我攤位前:「給我來份白玉酥。」
那時薛明玕是我的未婚夫,站在我身後,護著我。
「還有份表皮碎掉的,賣相不是太好,你若不嫌棄便拿去吃,不收錢。」
聶清瑤一把接過,捻起一個塞入口中,像是在跟人搶。
我怕她噎著,趕緊倒了杯茶遞過去。
「好吃。」聶清瑤抱住空盤意猶未盡,回味片刻後掏出二十文放在我攤上。
我想了想,沒推拒,將其收入錢袋中。
忽聽她問:「你後面可有嫁給你的如意郎君?」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聶清瑤繼續補充:「就是你說的那個「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
二。」的心上人。」
「你記性是真好。」
她被誇,歡愉地搖了搖腦袋,「爹爹也時常這樣誇我。」
「話說,你最後有沒有嫁給他?」
轉著空茶杯的薛明玕停下動作,挑起眉尖注視過來。
我頓感侷促,心口好似凝了團濁氣,呼吸都變得愈發艱難,緩了許久,才強笑:
「沒,我們不合適。」
薛明玕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聶清瑤像猜對燈謎似地彎了彎眉梢,「我就知道,你後面沒能嫁給心上人,賀元那
種人渣斷配不上世無其二這幾個字。」
我笑眯眯問:「你怎篤定他在我眼中不是那樣的人?」
「姐姐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糕點,必然心慈仁善,看人的眼光絕不會差。」
薛明玕口中溢位聲低笑,聶清瑤回頭甩出一枚無情眼刀。
我自嘲:「不一定。」
「一定!一定!」她繞過小鋪,抓起我的手瘋狂點頭。
「姐姐定能看出我是個好人,不如以後去我家的小廚房當廚娘,工錢按正式工算,
你只需每日給我做兩份,不,四份白玉酥即可。」
合著她繞這麼大個圈子,只為了吃。
我抽出手,「每日吃四份很快會膩。」
「不會的~」
「姐姐~」
「姐姐~」
「我可以每日留四份,你只管差丫鬟來取。」
聶清瑤仍淚汪汪望著我。
我嘆氣,「真的不行,我再過一段時間就得離開了。」
聶清瑤快哭了。
「是要去尋你的心上人嗎?你可以把他叫來,我養得起。」
薛明玕抓住聶清瑤的手腕,把還想無理取鬧的她扯到身旁,聲音染著幾分慍怒,
「她不領情,罷了。」
「你別再鬧,若被承明伯知道你當街哭著求一介平民就為口吃的,待回家如何收拾
你。」
4
自那日後,聶清瑤沒再出現,想到薛明玕最後說的話,我估摸著許是受罰了,便給
出點糖錢請小孩把每日的糕點送去,今天是最後一次。
我早早收完攤去換錢,回去路上,遠遠便看見兩人站在青柳湖邊起了爭執,一方更
是動起了手。
考慮到身上的鉅款,我打算繞道,正轉身,動手那人竟直直朝我衝來。
「姐姐?」聶清瑤抹掉眼淚,看清是我後,她撲到我肩上訴苦,「世間男子果真沒
一個好東西。」
「薛明玕在外面養了人,還把你每日送我的白玉酥劫走,拿去討旁人歡喜,我味都
沒聞到。」
「我沒有。」追過來的薛明玕迅速反駁。
「你休得騙我!我可是找到了你背叛的證據。」
她拿出個香囊,月白色的。
「別以為把它藏在書房暗格內我就找不到,難怪不許我進你書房,不許我動你的東
西。」
「拿來。」薛明玕神情陰鬱,黑眸中帶著戾氣,像看殺父仇人。
就連我都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何談聶清瑤,她直接白了臉,身形不易察覺地輕顫。
薛明玕乘機奪回香囊,反手扔入湖中。
我踏出半步,下意識想去撿。
那隻香囊是我繡的,上邊的竹林旁配著棵桑樹,是我送他的定情信物。
幾息後,他放緩語氣輕哄聶清瑤:「年少時,我隨手接過一隻香囊,丟給松柏叫他
扔了,誰知他竟收在暗格中。」
「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物什,彆氣了,我沒有其他人,此生只會娶你為妻,愛護你
一人。」
聶清瑤抽噎著抱住他,「真的?」
「真的。」
我強勾起嘴角:「說白了是場誤會,你們早點回家,天快黑了。」
余光中,被遺棄的香囊漸漸沉底。
5
夜色中的青柳湖殘存著落日的暖意,但泡太久,湖水的寒依舊穿透面板遊蕩於脈絡間。
我浮上水面換氣,片刻後又哆嗦著手深潛。
青柳湖很大,香囊小小一隻,我沿著它入水的地方一寸寸往外摸索,愚蠢極了。
許是上天憐憫,在我第二十三次下潛時它漂到了我面前。
被泡發許久,香囊上的絲線變得鬆散,仿若一用力便能碎掉。
那時為存嫁妝,我買來便宜的絲線糊弄薛明玕,早知,便買貴點的。
上岸後,我接過身後遞來的手帕,擦乾臉上的水珠。
「謝謝。」
!!!???
轉頭,薛明玕正站我身後,逆著光,看不清神色,也不知何時來的,在岸上看我撈
了多久。
我扯了扯沾腿上的裙襬,「薛大人也來這賞月?」
「月色雖美,但莫被迷了眼,同我一樣掉入湖中。」
臨走前,我拍了拍他的肩,「畢竟你不會水。」
收回的手被他半路截住,他一言不發,定定看著我,眸色深邃到要穿透我的靈魂,
使我倍感心悸。
他不會看出來,我還喜歡他吧?
那可不行啊。
「你要這個?」我把香囊拿出,在他面前晃了晃,「從你丟掉那刻起,它便不再是
你的。」
「我沒想真丟。」他嗓音啞澀。
心好像還泡在湖裡,漲得我胸口疼。
薛明玕以為我沒聽清,重複:「我沒想丟掉它。」
雀鳥被我的笑聲驚動,成群飛往湖對岸,我揩掉眼角笑出的淚珠,揶揄:「薛大人
什麼意思?對我餘情未了?」
「我若說是呢?」
「是?」我笑得更大聲,腰險些直不起。
「薛大人莫不是忘了,三年前我在這同你說過的那些話。」
6
那是在我們婚期前的第五個月。
我甩開他牽住我的手:「薛明玕,你別跟著我了。」
他以為我在置氣,惱他找錢時不小心被別的女子碰到手背。
「我擦過很多遍,乾淨了。」
我冷笑:「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嫁給你吧?」
「憑我這張臉謀個官夫人輕輕鬆鬆,當初答應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瞧你周身氣度看
起來像個體驗生活的公子哥,誰知你是真落魄。」
「賀府知道嗎?京中來的富商,許諾娶我做正妻,我想要的,他都能給。」
薛明玕迷茫片刻,笑笑攬我入懷。
「落落,別說笑了,一點都不好玩。」
我狠狠推開他:「不要對我動手動腳,賀元會生氣。」
他愣在原地,手臂保持著環住我的姿態,神情呆滯。
「落落……」
我取下他送的玉鐲,物歸原主。
薛明玕虛虛握在手中,在我轉身離開時,鐲子摔在地上,碎成許多塊。
月光照耀下,和此刻我裙襬滴落在石板上的水漬一樣,泛著冷光。
我扯住香囊,雙手用力,剎那,香囊從中被撕開條口子,我取出藏裡邊的指環,在
薛明玕面前一晃而過。
「若不是這玉指環能值幾兩銀子,我才難得去找。」
說罷,香囊被我隨手遺棄,像垃圾。
「但也不算白費力氣,至少,讓我知曉薛大人對我念念不忘。」
「正好賀元快死了,你去把同聶清瑤的婚事退了,我便可憐可憐自已嫁給你。」
「如果聶清瑤實在不同意,我可以允許她做妾。」
薛明玕從鼻腔哼出一聲冷笑。
「桑落,我說個玩笑話,你倒是當真了。」
「你什麼貨色自已不清楚?承明伯家嫡女給你做小,也配?」
7
往事重憶,竟讓我難得夢到了薛明玕。
是我成親那晚。
紅似血的蓋頭罩在我頭上,只聽侍者傳:「宣平侯家二公子薛明玕到。」
一道熟悉的聲音向新郎賀喜,我手腳一片冰涼,幾乎逃似地躲進婚房。
他偏不想放過我,追到房內,掀了我的蓋頭。
「不用看,守外邊的人被我調走了。」
他轉動手上的喜杆,不徐不疾:「有半柱香的時間容你考慮,願不願意跟我走。」
「你要搶親?」
「是。」
我壓下心底的雀躍,拒絕:「我不願。」
燭火搖曳間,他再難維持表面的平靜,瞬間紅了眼。
「為什麼?賀元也有的,我也有,甚至我能給你更多。」
他聲音顫抖,一遍遍地問:「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
「因為我不愛你了。」
「我不信。」他說:「你定是不好意思服軟,沒關係,我不會怪你。」
「落落,跟我走吧。」
他抓住我肩膀,想強拽走我,我只能忍痛把髮簪扎向他手臂。
在他受傷的目光中,我不自覺後退,直到抵靠在桌邊。
他從此恨我,也好。
薛明玕走後,賀元才拍著手渡步進來,「真是對苦命鴛鴦。」
他拾起地上的蓋頭,「好好的新婚夜被破壞,你說,我該如何罰你?」
……
我猛地從床上驚醒,冷風從大開的窗內湧入,吹在臉上,加速的心跳才慢慢平復。
一切早過去了。
「沒有我,看來你過的也不好。」
良久,我才發現屋內椅子上正坐著一人。
「被玩爛了的東西,想來薛明玕該不願接手。」
「沒關係,娘子,我現在同樣爛命一條,正好般配。」
我第一反應是逃,卻被賀元扯著頭髮提回床上。
他撕爛被單將我捆住。
「不急,天亮還早,我們敘敘舊。」
8
這五日來,賀元帶我換了許多個地方。
唯一不變的是,他每日對我的折磨,逮到空便像之前一樣,甩著鐵鞭抽我。
今天,他下手格外重。
我終於忍不下去,疼得輕聲哼哼。
賀元更加起勁:「對,就是要叫出來,才有趣,大點聲!再大點聲!!」
「薛明玕聽見了,才會心疼,才會來救你啊。」
我癱在地上,像個破布娃娃,傷痕累累。
這場景同三年前一樣,我去見好不容易找到的孃親和姐姐,卻只見到兩具血肉模糊
的屍體從賀府丟出。。
我去報官告賀元殘害人命,最後被狗官迷暈送給賀元。
再醒來,我赤條條躺在床上,渾身是傷。
「膽子挺大,竟敢去官府告我,可惜,那些個小嘍囉動不了我。」
「長得倒還算入眼,不如嫁給我,做賀府的女主人,我保你以後衣食無憂。」
我當時覺得這只是場惡夢。
但凡我睜眼醒來,便能見到和藹親切的孃親和姐姐,以及薛明玕。
賀元的手在我身上游蕩,黏膩的觸覺如影隨形。
無不在提醒我,是真的,並非是夢。
娘和姐姐被賀元害死了,我也被他毀了。
我情緒瞬間崩潰,撲在他身上撕咬:「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輕輕鬆鬆把我推開,「嘖,不識好歹,來人,把她丟到孫九那去。」
小廝在賀元耳邊低語兩句,他一改先前的態度,細心為我穿好衣服,送我走前還叮囑。
「路上小心點,考慮好隨時來賀府找我。」
薛明玕在我家小院外等到我:「不是今日約好去天香樓吃飯,怎麼不見你?」
是啊。
我昨日還歡喜地想給他個驚喜,告訴他,結婚那日我也有人送了,如今……
我將自已囚在院中好一段時間,他在院外急得直打轉,不知如何是好,我亦無從同
他說起。
我要報仇。
我要殺了賀元,為孃親、姐姐和我報仇。
揪心的痛,讓我從回憶中剝離。
賀元孜孜不倦,掄圓了手臂咒罵:「本想靠你拿捏宣平侯,誰知你這麼沒用!薛明
玕對你一點不在乎,我說拿你換一匹馬,他都不願意。」
「你活該。」我咬牙嘲諷。
現在的他已是強弩之末,掙扎不了多久。
賀元忽然狂笑不止,彷彿得了失心瘋,鐵鞭從手上脫落。
「桑落,見我快死了,你很開心?」
「當然。」
「不不不。」他連連搖頭,「不該是這樣。」
「你不該覺得我死,你便能大仇得報,其實最該去死的,是你才對。」
我直覺不能聽他後面的話。
「一開始,我沒打算動你,宣平侯一家我可不想惹。」
「是你太蠢,把兩個娼妓認作親人,看不出那是她們慣用的拐人技倆,相處不到兩
日,便認定那是你孃親和姐姐,還去報官,妄想替她們報仇。」
我驚惶地想捂住耳朵,為時已晚。
「桑落,你最該恨的人是你自已。」
9
官府的人找來時,賀元正在和青樓的老鴇討價還價。
我被丟在地上,像個殘破的商品。
薛明玕毫不猶豫奔向我,跌跌撞撞。
眨眼間我彷彿回到四年前的盛夏,螢流飛舞,他剛從家中跑出來,清澈的眸通透澄亮。
他抹掉額上的細汗,道歉:「讓你久等了。」
不算太久,但哪家好兒郎表白把定親信物落家裡。
「沒關係,誰讓我喜歡你呢。」
我大度原諒,伸出手,讓他把玉鐲給我帶上。
薛明玕太緊張,扶住我的手在微微顫抖。
「放開!知道我背後是誰嗎?薛明玕你有幾條命來動我?」
賀元嚷嚷著反抗,仍被衙役拷住。
我倏然驚醒,手下一點點用力想把他推開。
薛明玕深深望著我,喉結微滑,五指收得愈發緊。
……
我昏迷在床養了十多天,一醒來,便見聶清瑤正趴在床邊,隨著我起身驚醒。
「姐姐,你可算醒了。」
「若是你再不睜眼,薛明玕估計要跑去京中給你請御醫,他很擔心你。」
她聲音漸漸低落。
「姐姐,你是薛明玕安插在賀元身邊的臥底,對嗎?」
她眼睫顫動,眸中佈滿不安和懇切。
我視線滑落到她腕上由銀線重新編織好的玉鐲上,停頓片刻。
「是。」
聶清瑤長出一口氣。
「可以借我點錢嗎?」我解釋道:「先前存的被賀元敗光了,我想離開但沒路費。」
「當然可以,你也不用這麼著急,等傷養好再走也不遲。」
她嘴上這樣勸,卻當即喚來丫鬟給我取錢。
碰巧賀元今日行刑,馬車路過時,我停下瞧了幾眼,目睹令牌丟下,賀元身首異處
才算安心。
車簾放下前,薛明玕匆匆起身,激動得像是要去見他久別重逢的愛人。
10
我仰頭,感受著鹹溼的海風拂過臉頰,清涼又好似帶著無盡思緒。
我獨愛這種味道,也正是因為在那兩個女子身上聞到過,我才會輕易相信她們。
一切都結束了。
時不時回憶起那段經歷,仿若是上一世。
「落落,又這麼晚回家,想必今日收穫不錯?」梅姨笑著打趣,「你撿珍珠又不
賣,何苦這樣勞累。」
我依舊笑而不語。
「今日該早點回家。」梅姨說了句同往日不一樣的話,意味深長。
直到回到小院中,我才明白她說這句話的含義。
「娘子終於回來了?」薛明玕站在我挑珍珠的小桌上旁,負著手,眸色烏黑,像背
後漫長無垠的海。
我心頭一顫,默默退後半步。
「你怎麼在這?」
「來尋娘子。」
說話間,他已走到我身旁,捉在我腕上的手很用力,像是怕我逃跑。
「你別這麼叫我。」
他挑眉:「村裡人都說我是你夫君。」
剛來不久,許多村民愛來趴我的院牆,弄得我煩了,便編了個夫君在外參軍的謊話。
「可你說的是我的名字?」
世間名字千千萬萬,明明可以選擇張三、李四,我卻選了最不易被提起的「薛明
玕」,出於私心。
他俯身湊近幾分,眉眼帶笑,指尖撫上我的臉。
「桑落,你愛我。」
暗沉的夜色下,海浪湧進我心裡,拍得心臟亂跳,狂亂又淒厲。
「我——」
反駁的話,被他低頭用吻堵住。
我反應迅速推開他,擦嘴嘲諷:「一個名字並不能證明什麼。」
「薛明玕你這個樣子真的很不值錢,莫不是忘了前幾日你在青柳湖邊同我說的那些
話。」
他抿唇:「我記得。」
「你說,我把和聶清瑤的婚事退了,便願意嫁給我。」
我僵住。
半響,才艱難地開口:「你把婚退了?」
「嗯。」
「承明伯同意?聶清瑤也同意?」
他沒有說話。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跟著賀元好些年,我隱約察覺到他背後勢力的龐大,便更加慶幸沒把當初發生是事
情告訴薛明玕。
我蟄伏在賀元身邊,本想以自已為餌慢慢毒死他,薛明玕搶先一步出手。
這下他兩頭得罪個乾淨,恐怕宣平侯這個父親都護不住他。
怎麼辦?
我總是做錯事,難道還要毀了他。
心口泛起一陣陣地痛。
薛明玕偏執地說:「這次,你就是死,都得做我的妻。」
我力竭,咳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11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薛明玕同樣偏執。
三日前,我在東邊臨海的山腰處買了塊地,打算死後葬在那,連碑文都提前寫好
了,要刻上「薛明玕愛妻」這五個字。
但活著的我,不行。
「回去後我給你請最好的大夫,假以時日,你身上毒便能徹底根除。」
薛明玕吹涼勺子中的藥,喂到我嘴邊。
我咬緊牙不張嘴,同他就這樣僵持著,沒維持多久,他放下藥碗,語氣冷硬。
「你還不明白?我不會讓你悄悄去死的。」
「發生的這是事情並不能全怪你,賀元說的那些話,你就當個屁放了。」
「桑落,別怨你自已。」
他都知道。
賀元的死帶走了我的恨,可午夜人靜時,惡夢和惡疾如期而至。
我蜷縮在榻上,不停想,如果我聰明點,沒有被那兩個人販子欺騙,再冷靜點,沒
有一時憤怒選擇報官,這一切都不一會發生。
都怨我。
我該死。
每次下海,我總是潛得格外深,想就此了卻,可呼吸急迫之際,身體本能的求生欲
又會控制我上浮。
反反覆覆。
薛明玕又將藥喂到我唇邊,我側過身,閉上眼睛。
只聽藥碗被重重放在桌上,他冷聲:「雜草熬的藥你不喝沒關係,等回去,我讓他
們給你用最好的藥材。」
我買的院落小,一間廚房一間客廳加上一間臥室,這讓薛明玕同我住在一間屋內,
擠一張床,變得順理成章。
他一上來,不由分說將我撈入懷裡。
我不願,掙脫他往牆邊靠,他很快貼上來。
我張口咬住他手腕,氣急敗壞。
胡鬧間,我察覺到他的氣息慢慢急促起來,瞬間,僵著身子不敢動。
他聲音沙啞:「別怕,我什麼都不做。」
雖這樣說,可他將頭貼在我脖頸之間,溫熱的鼻息一下下撩撥我的心絃。
「能不能放開?」
「不能。」
我不記得昨晚是如何睡著的,醒來時,薛明玕還在睡,手臂將我捁得很緊,眉心微蹙。
我心疼伸手,想撫平他的不安,半路,被他脖間掛的鏈子吸引注意。
我慢慢抽出,果然是我的那條,上面穿著個指環當吊墜。
他全知道了。
我深夜下湖去撈他丟掉的定情信物,我對他餘情未了。
送他的香囊中並沒有什麼玉指環,只裝著個竹根和桑樹根編制的指環,根本不值錢。
這才是我真正要送他的信物。
當時他收到香囊,寶貝極了,從不帶在身上,怕弄壞,我還想這個秘密可以儲存到
我倆垂垂老矣時再告訴他。
12
「我願意和你回去。」
薛明玕替我佈菜的手一頓,震驚瞪大雙眼。
「但你不許胡鬧,別再提和聶清瑤退婚,以我的身份給她做小,也是高攀。」我強
勾起一抹微笑。
畢竟我愛慘了他,怎忍心看他在困境中苦苦掙扎。
「好。」
我和他剛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就見住村頭家的老李衝進來大喊:「聶小姐被人抓走
了!」
聶清瑤在薛明玕走後不久便追了上來,由於路途遙遠不舒服耽擱了好幾日,今天剛
到,在村門口打聽訊息,結果被突然出現的山匪擄走。
「這裡有山匪?」我疑惑,來了好一段時間從沒聽說過。
「有!」老李信誓旦旦:「只是好久沒出來了。」
「那你怎麼沒被抓?」
「我……我當時去借傘,她們那麼多人,我家的傘又不夠。」
我這才發現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瞧勢頭,應該會變大。
「我去找,你在家等我。」薛明玕叮囑。
我點點頭。
薛明玕走後不久,本該被抓的聶清瑤被婆子丫鬟簇擁著出現,她小臉慘白,看向我
的目光滿是不忍。
「小姐,還等什麼?那邊的人拖不了多久。」
聶清瑤別過頭,不敢看我:「姐姐,對不起。」
終於要解脫了,我自已做不到,有人來幫我,也好。
「能不能快點,我不想疼太久。」
可動手的婆子好似看不慣我,偏偏不願如我意,繩子勒人真疼,早知道上次那個浪
拍過來時,我就不游上來。
差點忘了。
薛明玕,我們就此別過。
番外 薛明玕
1
我終於收集完賀元的罪證。
可我爹說:「不能動他,會打草驚蛇。」
什麼放長錢釣大魚,我根本不想管,我現在就要抓賀元,搶桑落。
賀元難抓,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差點讓桑落跑了,不知道她從哪聽到的訊息。
她最後仍落到了我手上,哭著求我別銬她。
她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我恨不得一輩子把她綁在身上。
明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我把她帶上公堂,用審犯人的方式恐嚇她,想讓她求我,
求我放過她,甚至,哭著哀嚎自已後悔了,當初不該那樣對我。
聶清瑤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
我坐在堂上,捕捉到桑落一閃而過的傷心,難得,我對聶清瑤有點好臉色。
終於,我趕走聶清瑤,繼續嚇她。
說實話,看她跪在下面的樣子,我有點心疼。
話說早了,我就不該對她心軟。
桑落,你真是好得很!
弄走個賀元,又來個太常卿,他向我施壓,讓我早點放桑落走。
我暗地查太常卿與賀元這些人有沒有關係,最後發現太常卿家小姐承過桑落的恩,
那便放過他。
放桑落出獄時,鬼使神差,我伸手攔了下。
她猜出我徇私舞弊,情急下,傷人的話我脫口而出。
很後悔。
對上她我總是難以維持冷靜,今晚回去要練一晚上的字鍛鍊心性。
2
聶清瑤打聽到桑落重新擺攤賣糕點,天天嚷嚷著要去,雖然很忙,我還是抽出空去
陪她。
看見桑落那刻,我恍惚一瞬,思緒被拉回三年前,她賣糕點攢嫁妝,我陪著她一
起,她總會因為哪個小娘多看了我兩眼生悶氣。
聶清瑤不愧有個做御史的外公,居然問桑落「你後面可有嫁給你的如意郎君?」這
種問題。
我也想聽她如何回答。
生氣。
她居然說我們不合適!
算了,看在她誇我「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份上,我不
和她計較。
原來我在她心中是這樣的。
好笑。
聶清瑤誇桑落有眼光。
有眼光當初還選賀元?我都那樣求她,去搶親了,她都不願更我走。
桑落忽然說要走。
那我怎麼辦???
聶清瑤還一個勁地胡鬧,嚷嚷著要養我,我需要她養?
又生氣了。
聶清瑤果然煩人,哼,我要跟承明伯告狀。
3
桑落把同聶清瑤說的話當真了,還每日請專人送白玉酥給她,她也配?
四份不多,我一口氣全吃了,渣都不給聶清瑤剩。
聶清瑤想象力真豐富,吃她點糕點還推理出我在外邊養了人,若她來斷案,不知道
報告會寫得多天馬行空。
她拳頭小打人倒挺疼,和桑落像。
她還跑去和桑落告狀,真好笑。
笑太早了。
她居然把我的寶貝香囊翻了出來,可惡,我自已都捨不得拿出多看兩眼,那可是桑
落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不想被桑落看輕,強忍著心疼把香囊搶來丟了,扔太遠,掉湖裡了。
嗚嗚嗚。
我想撿,但不會水,還是回去叫松柏來,畢竟是他沒看好書房,讓聶清瑤將我東西
翻了去。
好像不用回去。
桑落居然來撿了!!!
那是不是證明,她心裡面我。
我便免為其先低頭。
又被她嘲笑了,寶貝香囊也她被撕碎扔掉。
好難過。
說點狠話找面子。
4
很多日沒見到桑落,我以為她跑了,沒想到是被賀元擄跑了。
爹爹居然瞞著我,還派人專門守著我不讓我出去,怕我破壞他們釣魚,但我好擔心
桑落,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我逃出去,順手偷走探子傳來的情報。
原來,是這樣。
我的桑落從沒不喜歡我,她只是被騙了。
終於找到賀元了,桑落也在,那個畜生居然把她傷成這樣!!!
賀元!真該死,我要將他千刀萬剮!剁碎了餵狗!
都怪我,我要是早點調查當年發生的一切,早點找到她,她也不用受這麼多的苦。
桑落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安慰我:「沒關係,誰讓我喜歡你呢。」
抱著昏迷的她,我更加自責。
以後我定要好好護著她。
可還沒等到我與她解開所有的誤會,聶清瑤把人給趕跑了,我爹耍手段攔著不讓我
去找。
他們不知道,桑落現在有多危險,她情況很不對,身體又不好,隨時可能會死。
不是以婚事為要挾不讓我走嗎?那我便退婚。
反正我從沒打算過娶聶清瑤,爹孃喜歡,他們就自已娶,我只要桑落。
5
老天憐憫,我找到桑落時她還活著。
看著她為自已選的墓地和碑文,我心酸又慶幸,她雖抱有死志,但只要這世上還有
她在乎的人或事,我便能努力留下她。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我找到那個由竹根和桑樹跟編織的指環,交纏疊繞,像我們。
原來香囊裡裝的是這個,既是給我定情信物,便該帶在我身上。
唉。
我又把送桑落定情信物忘家裡了。
沒事,她答應要跟我回去,到時候送也一樣。
我看出她同意回去是為了保護我的權宜之計,她好在乎我,愛慘我了。
得此妻是我今生最大的榮幸,我怎能讓她受委屈,那日在青柳湖邊,我說過,「此
生只會娶她為妻,愛護她一人。」
可聶清瑤陰魂不散,追我追到這,還被抓了。
不想去救,卻不得不去,挾恩圖報會讓後面的事情順利很多。
那些個山匪真沒用,我一出面便一溜煙逃走,比兔子都快。
聶清瑤被嚇傻,一路上一直呆呆的,也好,省得她煩我,尤其是哭起來,我的手可
只能用來擦桑落的淚。
但沒機會了。
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桑落趁我不在懸樑自盡。
好難過,但為什麼會哭不出呢?
替桑落整理時,我發現端倪,她根本不是自盡,有人殺了她。
好,好,好。
那便誰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