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像貓

江荊和江慎則來到臨時休整地的時候，距離他們離開墜毀地已過去一個半小時。

夜晚籠罩下的原始森林寸步難行，能見度低不說，還雜草叢生，江慎則揹著江荊，在負重的條件下還要儘量保證走得穩當，所以速度不可控制地變慢許多。

所幸他們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大型變異種，最終順利抵達了今晚的目的地，四凶廢棄的臨時休整地。

江慎則在休整地門口放下江荊，他們面前的這座廢棄樓房已經爬滿雜亂的變異植物，窗戶上也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破舊的鐵門半開著，裡頭和外面一樣漆黑一片。

他在確保江荊能自己單腳站穩後，就從手槍袋中抽出槍，端起槍開啟了自己手腕上的終端照明，警戒著往裡頭走。

他用槍筒推開泛著鐵鏽的門，“吱呀”一聲，鐵門完全開啟，江慎則藉著終端的照明，打量了一圈屋內的狀況。

積灰的桌面，破舊的木椅，其中一面牆上還掛著老式的投影布，這裡看上去應該已經很久沒住人了，大約是舊曆年時就留下的建築。

屋內的水泥地板上長出綠色的變異植物，這些植株從沒關門的門口慢慢朝裡蔓延，已經快要把半個一層的地面都覆蓋了。

江慎則踢開腳下的變異植物，確保屋內並沒有有攻擊性的變異種後，就轉身出了屋子，打算把江荊帶進去再說。

江荊單立著一條腿，見江慎則回來了就順嘴問了句，“怎麼樣？”

“能住人。”江慎則言簡意賅，收起槍就走到江荊身邊，摟住他的腰帶著他往裡走。

江荊在江慎則的攙扶下，踮腳蹦進了休整地的一層，他一進去就被濃重的灰塵嗆了一聲。

他擺手揮散眼前的灰，心裡對江慎則這個沒什麼反應的鐵肺有點驚訝，但他沒說出口，畢竟江慎則背了他那麼久，他可不好現在嘴上沒把門。

他也一直都記得他現在可不再是少爺了，出任務在外，一切都在所難免。

江慎則把江荊在一層的一把椅子上安頓好，就又舉著槍去了一趟二層。

二層也和底下的破舊情況差不多，沒看到什麼變異種的影子，只不過多了個可以勉強睡覺的小房間，小房間裡擺了張鐵架床，應該是值勤人員用來臨時休息的。

除了很多灰外倒也能睡覺，但依江荊的少爺性子，怕是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讓他接受這個睡覺的環境。

江慎則重新返回一層，把江荊又攙扶上樓，一路上江荊格外安靜，讓江慎則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帶著江荊進入那個擺有鐵架子的小房間，隨便抄起床上的破布把灰簡單清理了一下，就將江荊安置在床上。

他邊在房間裡環顧一週邊說，“今天就在這將就休整一下，明天一早要是他們還沒找到我們，我就帶你接著往南走。”

“哦，話說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我在殲滅機上並沒有看見這個地方啊。”江荊見江慎則關了自己終端上的燈，又來想關他的，他立馬就把手背到身後。

江慎則看他躲閃的這個樣子，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抬手點了點腦袋，先回答了江荊的問題，“用腦子記住的。”

他都不知道出過多少次任務了，為了以防萬一，有關任務的所有資料，包括來往路線，途徑的地形建築，他都會記，在空中看一眼不過是模擬路線而已。

身為特遣七隊的隊長，沒點本事怎麼能行。

江荊聽狀點點頭，手裡的躲閃動作不變，反正就是不讓江慎則去拿他手腕上的終端。

江慎則也不好直接去搶，畢竟江荊現在腳上有傷不能有大動作，他停下去夠江荊終端的手，饒有興致地說，“小少爺。”

“幹什麼？”江荊每次聽到江慎則用這種調侃的腔調叫他，他就覺得江慎則在不懷好意。

“你是不是怕黑。”江慎則在江荊的旁邊坐下，扭頭盯著江荊的眼睛。

江荊的終端在黑夜中亮著燈，這微弱的白光落入江慎則的眼眸裡，變成了細碎的月光，襯得他的眼睛深邃而有神。

江荊沒和江慎則對視幾秒就低下了頭，那雙眼眸太過幽深，好似他一個不小心就會失足跌落進去，所有的偽裝都煙消雲散。

江慎則甚至能輕而易舉的看穿他。不論是他原本的性子，還是他怕黑的問題，在江慎則眼中彷彿一切都無所遁形。

江慎則太能洞察人心了，儘管江荊不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

“那又怎樣。”江荊就算被看穿了，他的脾氣也不允許他就這麼承認，丟面。

就像秦穆封那個煩人的傢伙說的一樣，只有小孩子才怕黑，也只有小孩子才不關燈睡覺，他都二十七了還怕黑，可不丟面子嗎。

江慎則不是不知道江荊的少爺性子，如果不嘴硬，那就不是江荊了，畢竟訓練的時候，他也經常能見到江荊這個樣子。

但他現在還是得幫小少爺維護一下岌岌可危的臉面。

“怕黑又不丟人，誰說只有小孩子才能怕黑，把終端的燈關上吧，這裡的夜晚並不安全。”江慎則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正經。

他非常清楚江荊肯定明白這個利害關係，江荊並不任性，他只不過需要掙扎一下，以及一個臺階。

就像一隻爬高了自己下不來的貓主子，你自己去接還不行，還必須好聲好氣哄著貓主子屈尊降貴地下來，小貓不僅有自己的脾氣，還格外好面子。

江慎則想到這點，在心裡突然沉默，“……”

他現在好像有點理解秦穆封和他聊謝醫生時，打的那些有關貓的比喻了。

不過江荊應該不是狸花貓，而是隻純白毛色的布偶貓。

潔癖，討厭灰塵，有輕微的強迫症，還怕黑，準確來說，應該是隻有些膽小又龜毛的布偶。

江荊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關上了終端的照明功能，房間一下子變得漆黑，他眨了眨眼，才適應過來突然變黑的環境。

房間裡也變得格外安靜，江慎則在他們進房間時就關上了門，把那些森林裡夜晚的動靜都隔絕在外，江荊現在只能聽見江慎則平穩的呼吸聲。

黑夜使他的感官開始變得遲鈍，那些動亂時期的記憶又像黏稠的潮水般向他湧來，他的手開始有些發抖。

江慎則正巧在這時，又出聲叫住了他，“小少爺。”

“怎麼了？”江荊被他這一聲呼喊拉出了回憶，他在黑暗中轉頭，隔著漆黑和朦朧的夜與江慎則對視。

“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怕黑沒什麼丟人的，我還怕蟲子呢，這又沒什麼。”江慎則和江荊捱得很近，他能感受到江荊在黑暗中的緊張，所以特意找了個輕鬆的話題。

江荊對江慎則怕蟲這件事還是有點驚訝的，因為江慎則看上去就是典型的特種兵形象，高大，強壯，殺變異種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沒想到竟然會怕小小的蟲子。

…好吧，可能現在的變異蟲也不小，但江荊確實不怕這種東西。

他像是找回了主場，輕挑下眉，似是質疑地問，“真的假的，江隊。”

“我可從不騙人。”

“是嗎？那你怕哪種蟲？蜘蛛？”

“…要具體說的話，可能是蟑螂。”

“噗哈哈。”

江荊沒忍住笑出了聲，這真是太符合他對北方人怕南方蟑螂的刻板印象了。

“…有沒有這麼好笑？睡覺吧，你要睡裡面還是外面？”江慎則被江荊弄得也有些無奈地想笑，但現在時間不早了，他見江荊的心情輕鬆了些，就計劃著準備睡覺。

他們目前沒有其他可以補充體力的補給，必須抓緊現在的時間，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保障他們明天擁有充足的體力和精神。

“我睡外面吧，懶得爬。”江荊現在的這個腳最好還是少動。

江慎則“嗯”了一聲，就從另一頭主動上了床，他們沒有脫鞋，朝同一個方向躺在了一塊。

處於這種環境下，一切都談不上舒適，他們還不能完全熟睡，以免遇到什麼突發情況。

江荊背對著江慎則側躺下，他在黑夜裡睜著眼，到現在依舊沒有任何睡意。

這個鐵架床其實非常小，只能勉強容納一個半的成年男性，江荊不太清楚他是不是那半個，但能肯定的是江慎則絕對是那其中的一個。

所以江荊其實躺得格外勉強，他離床的邊緣就那麼一點距離，一個不留神就能直接摔下床。

江慎則也側著身子，他面朝江荊，也就是床外邊的方向躺著，他看見江荊離他那麼遠，寧願蹭著床邊睡也不願意過來，而且睡覺的姿勢異常彆扭，就知道江荊肯定沒睡著。

江慎則大手一伸，把手臂往江荊腰間一橫，一把將江荊拉到他的旁邊，江荊被迫轉身平躺，掙扎幾下，無果。

“江…”

“別動，別出聲，睡覺。”

江荊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他只好閉上嘴，也不再掙扎，原因無他，江慎則的手抓他抓得太緊，根本掙脫不開。

他其實有些不理解江慎則這麼幹的意圖，怕黑的是他，又不是江慎則，難道江慎則有什麼抱著東西睡覺的習慣？

也不知道這算習慣還是怪癖。

江荊靜靜地躺在江慎則的旁邊，他本以為他今晚會睜眼睜到天亮，但沒想到江慎則平穩的呼吸和心跳聲太過催眠，他竟然就這麼聽睡著了。

另一旁的江慎則沒再感覺到江荊的動靜，覺得江荊應該是已經睡著了，於是他也漸漸放鬆下來，睡了過去。

一一一

中控指揮部內，謝凌謫眉頭微皺，他盯著顯示屏上不停跳動的時間，在方斯言再次推門而入的時候，扭頭和方斯言對視。

方斯言緩緩搖頭，凝重的表情讓謝凌謫神色一愣。

秦穆封站在他身側，似是預料到他下一步的動作，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謝凌謫，你冷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