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晉王和洛雲侯覲見!”

“喧,晉王和洛雲侯覲見!”

一聲聲山呼過後,

戴權領著晉王,和洛雲侯朝著御書房走去,原本也就是幾步小跑的路,卻被戴權拖得足足有半炷香時間。

晉王習以為常,卻不知,跟在後面的張瑾瑜,略有些狐疑,這番舉動,難道是穩住的意思,看著周圍內飾,和熟悉迴廊,還不是走之前的摸樣,

雖有疑惑,但也不敢造次,學著晉王一般,半低著頭,慢慢挪著步子,

到了御書房門前,戴權先一步走了進去,“陛下,晉王和洛雲侯就在殿外聽喧,”

“讓他們二人進來,”

“是,陛下。”

戴權欠身,而後走到屋門前,山呼,

“喧,晉王和洛雲侯入內,”

隨著話音一落,晉王捧著手上血旗,和洛雲侯一同邁步走進去,

一進屋子,擺放的陳設,依舊是老樣子,東西各有一個書案,另有一個隔斷,在東首窗戶下,並且立著一個屏風,但是屏風社稷江山圖,變成了翠竹流水。

書房裡,並不是只有皇上坐在龍椅上,

張瑾瑜瞧見幾位閣老,已經站在御案兩側,顯然是早已經到此等候,入內沒走幾步,就瞧見晉王身子有些僵硬,顯然是緊張所致,不由得加快腳步,用手臂碰了一下晉王臂膀,提醒一番。

隨之,二人走到殿中央,行了軍禮,“兒臣(臣)參見陛下,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算如此,兵甲碰撞聲,清晰可見。

幾位閣老顯得有些詫異,這麼重的鎧甲,晉王竟然也穿在身上,而且衣甲並不是新的,隱約還有些血跡在上面,難道晉王也去了戰場了,就在幾人暗自猜測的時候,武皇神情莊重,認真打量起二人,洛雲侯不稍分說,更加顯得歷練,而且鋒芒畢露,煞氣沖天,可見這些日子,沒少廝殺,倒是鼎兒,已經退去了稚嫩,並且臉色堅毅,一身厚重的鐵甲,竟然也能穿上,隱約間,好似能透見,父皇那時候身影。

猶在近前,回憶往昔,總歸是心底有些悵惘。

“平身吧,從京南而回,歷經千難險阻,終歸是有了歷練,能有此收穫,更是順應天意,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語氣不急不緩,聽不出陛下喜怒,但此刻,晉王周鼎,已經鼓足了勇氣,往前一步踏出,而後,把手上的旗幟,遞給戴權,回道;“回父皇,這是洛雲侯整理的我軍旗幟,每一次會戰,就會命手下親兵去收集,可戰場繁雜,多數收集不齊,有幸能獲得的,也是殘破或者汙穢不已,兒臣心中,愧對他們。”

也不知何時,晉王一想起那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計程車卒,雖生死置之度外,卻無人後退,那種廝殺的場景,是誰都無法忘懷的,眼睛瞬間通紅,戴權已有所感觸,伸手接過那厚厚一沓旗幟,然後雙手捧舉,輕放在御案上面,

武皇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拿起最上面的一副旗幟,開啟一觀,只見旗幟一角,已經燒燬,周身明黃色已經被渲染成暗紅色,依舊可以看出,是被血水浸泡後的幹澤,“馬革裹屍,忠軍報國,洛雲侯能有此舉動,朕甚為欣慰,不知愛卿可以說說,這些旗幟,都是哪些英勇之人的。”

張瑾瑜腳下倒是沒有動作,眼神堅定,一抱拳,而後對著兩邊幾位閣老,也行了禮數,“回陛下,此次南下,經歷大戰三次,小戰無數,這些旗幟,都是三次和太平教主力決戰時候留下的,最上面的,乃是安陽山脈以東,臣帶領京營前部兵馬近三十餘萬,與太平教主力會戰與此,歷經一日廝殺,終歸是擊潰其主力,京營左翼二十到三十營,右翼前出四十到六十營,所部兵馬盡皆戰死,加副將共十八人,為國進忠,無一人後退。”

此刻,就連張瑾瑜都有些黯然,這都是後來讓書吏統計的,得到訊息的時候,就連他有些不可置信,而後指了指中間那些,道;“陛下,中間的那些,是禁軍右衛所部,加康孟玉所率騎兵,原有六萬餘,此戰過後,右衛兵馬只剩不到三萬人,而後攻打林山郡城,幾乎是一日,就損失殆盡,至於剩下的,”

張瑾瑜更是不知如何說,頓了一下,想起王子騰那沒落的眼神,京營的主力,最穩妥的,還是不能交給別人,

四王八公的人不能伸手,襄陽侯雖然看著合適,但此人背靠勳貴,陛下用的不放心,想到此處,才明白,京營節度使的位子,為何是王子騰了,當然,賈家背後出的力也算一部分,最主要的,還是王子騰本人,投靠了皇上,“剩下的,乃是大梁城下,以及南進郡城時候,路過府軍決戰之地,臣命人收集的,弘農,司州,河西,河東,還有大梁城的府軍,雖敗猶榮。”

聲音沉重,也給御書房內眾人,以最直觀的表現,尤其是幾位閣老,早已經沒了那些探究神色,反而凝神屏氣,盯著桌上,那一層層旗幟,左右不過是一些織造的死物,但經過洛雲侯這般解說,不提陛下如何想,就是他們心中,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再提。

“好,好,朕,記得他們,朝廷也會記得他們,戴權,全部收起來,就掛在養心殿的入口處,讓進來的大臣們都看看,大武朝,還是有那麼多的忠貞之士。”

也不知武皇是不是受了刺激,臉色鐵青的站了起來,一揮衣袖,在那吩咐道,好似話沒說完,又開了口,

“把入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扔了,就在兩側壁影上,用上好的錦布,把這些都要裝裱起來,掛在上面,朕要看看,誰是忠臣,誰是奸臣。”

雙眼一睜,虎目中,帶著冷冽,戴權一見,立刻躬身應了聲,“是,陛下,老奴遵旨。”

好似心中的怒火,無處發洩,武皇在御案後,來回踱步,不知走了多久,首輔李大人,身子往前靠了靠,

“陛下,大武朝的朝臣,都是忠臣,吃著朝廷的俸祿,做的朝廷的官,為的也是朝廷的安危,都說當兵吃糧,為國賣命,但就是這些糧餉,也是百官治理,收上來的賦稅糧草,洛雲侯所言,老臣深感振奮,兵將用命,百官用心,此乃盛世之景。”

“臣附議首輔大人所言。”

“臣附議,”

“臣也附議。”

隨著首輔李崇厚的話音剛落,盧文山,顧一臣,乃至於趙景武等人,也都出聲應和,這般舉動,張瑾瑜瞧得有些詫異,好傢伙,文官的嘴,果真是天下無雙,武勳那些人和他們一比,就是廢物,八輩子也趕不上。

再看武皇的身影,逐漸停下腳步,反而哈哈一笑,坐在龍椅上,須臾片刻,問道;“說得好,文臣用心,將士用命,盛世豈能不來,洛雲侯,朕問你,城南,為何縱兵襲擊幾位王爺車架,因何而起?”

一聲大喝,讓屋裡眾人身子一緊,張瑾瑜此刻腦子還沒轉過彎,不是說打仗的事,怎麼忽然快進了,晉王周鼎反應不慢,想出聲替侯爺辯解,可惜,被武皇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張瑾瑜嘴角一裂,大聲回道;

“陛下,臣冤枉啊,”

一聲喊冤之後,又對著幾位閣老拱手施了禮,“皇上,諸位閣老,都要為小子做主啊,臣著急護送晉王回京,所以就率騎兵脫離大軍,連夜北上,就在今日清晨,臣率軍到了南城驛站外,就瞧見城外有精銳甲士攔路,臣哪裡知道京城出了什麼事,立刻勒住韁繩,命大軍停下,可是,不知對面的那個誰,口無遮攔,對臣一通亂罵,毫無教養,兩軍對陣,將士們都聽得見,臣忍無可忍,就罵了回去,”

說到此處,張瑾瑜暗自打量著皇上,還有幾位閣老面目表情,可惜,入眼的是毫無動靜,可見是老狐狸了,

“哪知道,罵回去不要緊,對方右翼軍陣,竟然用短弩射出來,臣左翼騎兵,乃是禁軍康孟玉所部,帶回剩下的殘軍,如此一來,臣以為京城有變,所以臣,就下令擊潰攔路兵馬,直到兵馬司何大人來此,才停的手,

還有,對面兵甲之精銳,臣實為驚歎,若不是臣帶著繳獲床弩,說不得,這陣法,臣也難以擊破,”

最後一句話,就是給幾位王爺上上眼藥的,果不其然,話音一落,幾位閣老和武皇的面色,微微一變,尤其是首輔李大人,竟然側過身子,朝著他這邊,問道;

“竟然還有洛雲侯吃不下的精銳,是真還是假,那些人再精銳,也不過是新軍,怎麼,侯爺這是誇大其詞不成。”

這樣一說,其餘人等也有些疑惑,天下強軍,無不是歷經廝殺,能活下來才算,雖然他們是文臣,但軍陣之事,並非一知半解。

“你小子,解釋一下,何出此言?”

武皇把手上的旗幟,重新迭起來,放在一起,但放下的時候,手指尖的停頓,還是被戴權瞧見,心中一驚,陛下這是起疑了,“回皇上,回首輔大人問話,精銳之兵,在於精氣神,諸位王爺帶來的兵甲,可謂是兵精糧足,若是一般新軍,遇上重大殺傷,定然會不知所措,或者說錯誤百出,可是臣遇到的,戰陣熟記於心,就算已經損失過半情況下,依然不慌亂,尤其是床弩三輪齊射過後,對面軍陣,依然牢固,而臣所帶短矛和巨箭,已經所剩無幾了,”

既然所剩無幾,那就怕破不開陣勢,只能靠騎兵衝陣,但死的人就不是這一點兩點,所以,能湊齊這些人,不是花銀子就能養起來的,

李首輔,怎會不知曉其中關鍵,洛雲侯著急北上,所帶兵甲之利,一定不會多,遇上尋常士卒,長刀足以應付,可遇上重甲精銳,應對之法,就相形見絀了,

可嘆,關內藩王,至此引為大患,忽然心中有些失落,削藩四王八公,如今空出的位置,又被藩王填補,朝廷何時才可以安心。

“你倒是嘴巧,不兵戎相見,你就已經殺傷一半的兵力,若是給你足夠利器,這一仗,就算再精銳,還怎麼打。”

李首輔話語中的調笑之味甚濃,幾位閣老也是笑一笑,當真是一人鎮壓天下,尤其是洛雲侯站在晉王身後,難不成,陛下心裡的太子之位,定下了?

御案後的武皇,也是輕笑一聲,呵斥道;“竟是一些胡話,怎麼,難不成你要領軍,把關內所有步卒,都要打一遍,以後說話,多想想,念你護送晉王有功,此事就暫且翻過去,都回去休息吧,”

也不知武皇是何意,對其二人揮了揮手,晉王還有些遲疑,但張瑾瑜巴不得現在就走,所以先一步躬身一拜,“臣謝主隆恩,臣告退,”

緩步後撤,又對著幾位閣老微微拱手而拜,到了門口,直接一步跨出去,眨眼沒了蹤跡,晉王在見到洛雲侯走後,也隨之行禮,

“兒臣告退,”

剛走到門外,還想著和侯爺說一些話,豈料,到了殿外,竟然沒有尋見侯爺身影,暗自埋怨侯爺走的也太快了,正想出宮,卻被夏雨攔下,“殿下,娘娘請您過去,”

“好,是本王疏忽了,忘記去給母后請平安,走吧,”

步子一轉,晉王朝著坤寧宮走去。

而養心殿內,隨著晉王和洛雲侯二人離去,殿內,總歸是有些變化,武皇的心思,難以捉摸,首輔大人更是一言不發,而盧文山和顧一臣,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就在這個時候,兵部尚書趙景武,率先開了口,

“啟奏陛下,老臣有事要說。”

“講!”

“陛下,諸位閣老,隨著京南名民亂平定,此地可以說是元氣大傷,尤其是京南,赤地千里,荒無人煙,洛雲侯和晉王上書,欽州以南,如林州,衛州,林嶽府,趙州,定州等,早已經被太平教和白蓮教賊子,一把火燒成白地,

而朝廷戶部所準備的銀子,只夠三路大軍的撫卹銀,要是修建京南各城,這些耗費,乃是無底洞,臣也在內閣看到,汝南太守魏湘平奏疏,要求重建汝南城,但洛雲侯卻不同意。”

趙景武把目光看向盧文山和顧一臣,這些事,都是內閣批閱的,為何他們二人留中不發,是何道理,武皇深吸一口氣,京南什麼情況,他已經瞭然於胸,如此破敗之地,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朝廷的臉面,還是要的,但銀子,朝廷已經拿不出來了,“他怎麼不同意的?”

不等趙尚書回答,盧文山則是先一步站出來回道,

“回陛下,老臣正想趁此機會遞上摺子,卻被耽擱了,洛雲侯所言,京南幹澤,不解決水的問題,京南就是朝廷的病灶,十年前白蓮教起事,十年後,太平教起事,或者在十年後,還有什麼黑蓮教的,所以,洛雲侯以為,以欽州,林山郡城為防線,暫且由京南將軍顧平駐守,汝南城魏太守,則去西河郡整備,能替朝廷,剩下大筆銀子。”

這些話直白,無非是把京南放棄不用,留下這幾城作為據點,至於汝南城,這裡面是非曲折,還要從長計議,武皇摸索著手上的摺子,沉默不語,又把目光看向戶部顧一臣,顧一臣無奈,只得出列回道;

“陛下,臣贊同盧文山所言,戶部的銀子,要用在刀刃上,三路大軍所用的撫卹銀,還有太上皇的壽宴,近在眼前,實在是無力修繕京南各地,西河郡乃是天下第一大郡,水源豐沛,尚且可以恢復,至於汝南城,京南不恢復如初,汝南城地位可有可無,所以臣附議。”

至於最後說的,引西河郡湖水,入京南的事,不亞於開鑿運河,人力物力,花費的錢財,無法計數,怎可擅自開挖,再說關內良田無數,何必再多一個負擔。

有了他們二人的話,武皇也覺得有理有據,最後把目光落在李首輔身上,問道;

“李首輔,意下如何?”

“嗯,陛下,老臣聽著呢,”

像是剛剛睡醒一般,李崇厚慢慢又把身子,迴轉過來,蒼老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睿智眼神,“皇上,俗話說,婆說婆有理,剛剛諸位所言,都在理,老臣亦是贊同,洛雲侯雖然鎮壓賊教,可是那些賊首,並無一人落網,就連北靜王和東平王那邊,亦是如此,所以老臣還是有所擔心,京南民亂,不要也罷,但是嶺南封鎖,還是要快,山嶽一族,不服朝廷亦是多年,洛雲侯安排,自無不可,現在最主要的,還是江南賦稅,重中之重。”

幾乎是一錘定音,一針見血,幾位閣老也都明白,此話過於直白,也只有首輔大人說的毫無顧忌,

“好,就依照首輔所言,封鎖嶺南,另外下詔,擒拿賊首者,賞千金,封千戶,賜爵位,賊首生死不論!另,江南毀堤淹田一案,儘快查實,江北玉礦啟封者,全部捉拿歸案,既然前朝都有決心封存,朕豈能不聞不問!”

厲聲呵斥,堂內眾人,無不拜服!

“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