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柳縣的初夏悶熱毒辣。

吹著空調覺得寒冷,關了空調瞬間變成燜雞。

不過文陽就不需要考慮這麼多了。

廢品站哪來的空調......

只有嘎吱嘎吱作響的搖擺式大風扇。

在大街上隨便找了家沙縣大酒店,享用一碗15元奢華牛肉小面後,文陽回到了景華小區。

經歷創傷的景華小區,又恢復了原先熱鬧的模樣。

老人們穿著白背心黑褲衩,手搖蒲扇,在小區公園裡乘涼。

孩子們拿出各自喜愛的玩具,相互分享、打鬧。

“真好。”

文陽笑了起來。

這是他最憧憬的畫面。

前世的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可每每看到幸福安康的場景時,總是會心頭一暖。

“或許,大京武者死戰不退的理由,正是為了守護這些普通人吧。”

文陽自語道。

忽地,他看見一位老人望向自已。

高高舉起大拇指。

遠遠地,聽不見老人的聲音。

文陽透過口型,看出他表達的詞語——

英雄。

與此同時,更多的居民注意到了這位躲在陰影中的少年。

有孩子向他招手吶喊:

“哥哥,謝謝你救了我爸爸!”

那是小區保安的孩子。

“文陽,你是咱們的驕傲!加油,你一定能考上武大的!”老人們高舉蒲扇,揚聲道。

文陽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縱觀前世十八年的辛酸苦辣,唯獨這樣的場景,是他沒有經歷過,也不會應對的。

他只覺得,心中有什麼異樣的感情誕生了。

是什麼?

文陽不知道。

他僵滯地抬手招呼兩聲,轉身快步離開。

............

“今夜,我要突破150卡氣血,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之後我再去尋找改脈的方法。”

廢品站門口,文陽一邊沉思,一邊推開大門。

改脈的風險極大,必須要有三品或以上的武者助陣,才能降低暴斃的風險。

也因此,武部嚴格管控著改脈的方法,為的就是不讓愣頭青非武者們輕易嘗試,從而爆體身亡。

掌握改脈方法的,除了武大外,便只有武部軍隊與世家宗派。

“對啊,我可以問洛彥啊!他或許願意為我助陣改脈......”

文陽內心盤算道,這時,爭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放開我,我真的是去找兒子的!”

“找兒子你帶刀做什麼,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不是,我兒子可能有危險!他一天沒回家了,你放開我!”

文陽挑了挑眉,這是文禮德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卻見幾名身穿武部黑色軍服的執法者,正死死地將文禮德的雙手按壓在背部。

另一位執法者手中拿著一柄西瓜刀,滿臉無奈。

文禮德抬起頭,碰巧與文陽四目相對。

他先是一怔,大腦陷入宕機,隨後長舒一口氣:

“沒事了,沒事了,我兒子回來了。”

“不是哥們,你有病吧!”

按壓文禮德雙手的中年執法者碎罵道,順著他的目光抬頭看去。

卻見一位有些面熟的少年面色陰沉地走來。

有點眼熟。

是誰?

中年執法者想不起來,好像是在哪裡見到過?

身旁另一人猛地大喊:

“臥槽,這不是早上通報裡提到的那位神人嗎!”

中年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地鬆開雙手,後退兩步:

“兄弟,不是,大哥,誤會,都是誤會,這......”

這位現在可是洛彥隊長眼中的紅人啊,要是知道是這尊大神的父親,我也不敢得罪啊......他趕忙低頭道歉一聲,招呼同伴們快步離開,一刻都不敢停。

不僅得罪不起,也打不過啊,不走留著捱揍?

我是什麼魔鬼嗎,難道是洛彥那個狐狸臉在通報裡抹黑我......文陽看向文禮德,說道:

“沒事吧,文禮德。”

文禮德上下打量一番文陽,見他沒有受傷,笑道:

“沒事,沒事,兒子你去哪了,我們找了你一整夜。”

他取出手機,撥通張於蘭的電話:

“喂老婆,兒子回來了,沒事,他沒事,你抓緊回來吧,好了,我掛了!”

文禮德拉起文陽的手向廢品站內走去,自顧自地說道:

“兒子,老爸發工資了,你學費的事情有著落了!”

“放心,咱家錢肯定是夠用的,等你上了武大,之後的修煉資源,老爸再想想辦法,不會少了你的。”

說著,文禮德眼皮半沉下去,聲音變弱:

“也怪我們之前不相信你,以為你考不上武大,把家裡攢的錢都給你姐姐換資源了。”

他笑道:“好在是發工資了,明天是交報名費了吧?”

文禮德,你難道不打算告訴我真相嗎......文陽望著文禮德取出一張銀行卡。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沒有任何特權的低階儲蓄卡。

“之前廢品站的老哥哥們給你錢了吧,我看到了。”

文禮德將銀行卡遞給文陽:

“不過應該也就夠個報名費,喏,這裡有三萬一千塊,學費夠了,給你。”

“我不要。”文陽拒絕道。

文禮德有些急了:

“兒子,文陽,我知道你對我們有怨氣,可,可你正是缺錢的時候,別賭這個氣,你就算打我們罵我們,我跟你媽也受著,武大不能不上啊。”

文陽搖搖頭:

“我有錢,這些錢你們留著吧。”

“你這小子怎麼可能有錢,你就聽我最後一次,趕緊拿著!明天我去你學校開家長會去!”

文禮德還想說些什麼,卻見文陽抬頭直視他的雙眸,輕聲道:

“銀行卡里的錢,哪來的?”

文禮德一怔,回應道:

“當然是我當瓦匠的工資,還有你媽擺攤賺了些,都在這裡了。”

“你騙人。”

“我有什麼騙人的,別犟。”

“你的車呢,文禮德。”文陽開口道。

文禮德沉默了,抬頭望向西沉的暖陽,隨口道:

“車子太破舊,沒有花錢保養的價值,索性送去報廢了。”

“撒謊!還想騙我?”文陽笑著錘了他一拳,錘得文禮德吃痛後退:

“跟我來。”

說著,他不再給文禮德開口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

“爸,跟上。”

他喊我什麼......他喊我爸......文禮德呆滯住,隨後欣喜地應了一聲,快步跟上。

“我們家的情況,是不是很複雜。”

兩人並排行走,文陽平靜問道。

“哪有的事兒,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了。”文禮德搭話道:

“肯定是你姐亂說話了,她也是個不省心的孩子。”

文陽慢悠悠地繼續問道:

“什麼時候能告訴我?”

“等你變得更強的那一天?”文禮德笑道。

“要多強?”

“更強更強。”

“更強是多強?”

“或許是五品?是六品?誰知道呢,我隨口瞎說的,你這孩子可別當真。”文禮德呵呵笑道。

看來張姓世家的實力非同小可,五品、六品嗎......確實很漫長,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並非是遙不可及......文陽搖搖頭,領著文禮德穿過林蔭道,來到了景華小區旁的停車場。

在最顯眼的停車場門口。

停著一輛灰色的小汽車。

文禮德呼吸停滯,視線忽然有些模糊。

他抬手指向那輛小汽車,愣怔十秒,又轉頭看向文陽,無聲地發問。

“你的車,以後別再弄丟了。”

文陽轉頭笑道:

“鑰匙應該在座椅上,爸。”

“天大的難題,以後交給我來解決。”

文禮德望向淡然笑著的文陽,大腦一片空白。

蕭瑟的初夏涼風中,他健壯的身軀卻顯得單薄無力,只是無言地站在夕陽下,任由霧氣模糊視線。

文禮德沒有去問文陽是如何知道汽車的去處,也沒有去問他是哪來的錢。

因為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已的兒子長大了。

沉默許久,文禮德笑道:

“好!”

......

這天的傍晚,廢品站很熱鬧。

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文陽取出五萬塊錢,不顧反對強行塞給了廢品站的叔叔們。

又取了兩千塊錢,讓張於蘭買了一大桌子食材,煮了鍋湯底。

大夥圍坐一團,喧喧嚷嚷地吃起火鍋。

湯裡來,水裡去,錢沒了可以再掙,可千金難買爺快樂,爺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兩千塊的火鍋,真奢侈,咱以前那條件可都不敢這麼鋪張浪費。”

張叔笑道,他看向一言不發的林老頭:

“陽子的成長速度真快啊。”

林老頭沉默著點頭。

“別愁眉苦臉了,難得熱鬧。”

張叔涮了塊羊肉,夾進林老頭的碗裡:

“反正你也沒了後,怎麼樣,是不是該考慮把拳術教給陽子了?”

林老頭搖頭。

“你這死腦筋,你難道能阻止他成為武者?不可能吧,現在這小子可是武部眼裡的香餑餑,老子一覺睡醒就有不少人發訊息八卦。”

張叔咂了一嘴:

“我還納悶,東海什麼時候又有值得關注的人物了,感情是這小子立了大功。”

張叔開了瓶啤酒,一飲而盡:

“該往前看了。”

“身為武者,對前人最大的不敬,便是丟了他們的傳承。”

林老頭抬起頭,視線越過歡笑的人群,望向低頭狼吞虎嚥的少年。

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大家夾菜啊,不夠吃還有呢,我今天買了很多。”

張於蘭呵呵笑道,勤快地為眾人端菜,遞酒:

“以前是我們家不懂事,今天給各位賠個不是,謝謝大家一直照顧文陽。”

“你們都是他的家人。”

廢品站的叔叔們哈哈一笑:

“說這些作甚,陽子現在出息了,等他考上武大,咱們也算心願已了咯!”

文禮德站起身,給大家敬酒。

文陽嚥下一口滾燙的魚丸,望向滿臉壞笑欺負鄭粟的李明月。

又望向開懷暢飲的文禮德,陶然而醉的張叔,開懷大笑的廢品站叔叔們。

最後,視線停在了林老頭的臉上。

他正笑著望來,眼神中是摻夾複雜情緒的溫柔。

文陽忽然覺得,此時此刻,真是一段好時光。

仿如夢一場。

人生如此,已然心滿意足。

“無論你們是誰,無論你們背景多麼深厚,多麼強大。”

“想要從我手中奪走這一切,那我寧做野鬼也要與你們不死不休。”

文陽眼神猛然一變,內心道:

“張姓世家也好,投降派也罷,儘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