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一冉非常感謝周漁剛才的那一推。
要不是他,她還沒機會,也沒理由趴在地上,她現在非常確定,正對她的牆面底部有微弱的氣流流動。
而這種感覺左,右兩面牆都沒有。
她現在一點都不覺得疼,倒想感謝周漁。
望著遠遠縮在牆邊的年輕書生,江一冉暫時不打算對他透露自已的真實身份。
“周御醫,快些,給,給本宮拔……”說話間,她撐著身旁的圓凳咬牙爬起來,“快拔,匕首.”
只有快些拔了後面礙事的匕首,她才能去一探暗道的究竟。
周御醫明顯被江一冉的舉動給驚著了。
平日裡嬌弱無力的花苒公主,此刻竟然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自已撐著凳子坐上去了?江一冉好不容易坐好後,喘著氣趴在桌上喚周御醫。
“快,拔!”
“好好好.”
周御醫此時已然忘記了長榻的存在,拎著藥箱就小跑到圓桌邊。
但調好膏藥後他又犯了難,眼下靜安公主和花苒公主她們帶來的宮女,都因靜安公主突然暴斃被帶走審訊了。
是以一時間,偌大的御書房竟找不出半個女子。
“本,本宮自已,來.”
江一冉看出他的猶豫,撐在桌上朝他伸手,指著他手裡的膏藥。
“這,這,怎麼行?”
周御醫望著手心裡的止血膏藥十分犯愁。
一方面他常年在宮中行走,深知宮中禁忌,別看這些皇子王孫需要他時都好說話,一旦翻臉無情,他連替自已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旦另一方面,沒有幾個病患能在身體疼痛的同時,還能強忍著為自已敷藥。
哪怕就算敷上了,也會因為忍受不了膏藥的刺激,隨時會疼得再度陷入昏迷。
江一冉見他捏著救命的膏藥猶猶豫豫,疼得用盡力氣喝道:“快給,給我!”
“是.”
周御醫不再堅持,“花苒公主”這一聲命令無異於給他下了臺階,他半躬著腰將膏藥雙手交到她手上。
江一冉接過膏藥,將上半身全都趴在桌子上。
同時咬緊牙關,抬起另一隻手解開衣裙,將拿膏藥的手懸在腰間的衣裙上準備,防止另一隻手撩起衣裙時,碰到傷口。
在江一冉艱難做準備的同時,周御醫早已偏開腦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是他在宮中行醫的一慣原則。
等了好一會,身後終於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好,好了.”
周御醫這才側回半邊身子,用餘光瞄準“花苒公主”腰後的短匕首,伸手握在刀把上。
“公主,老臣要拔刀了,你可得忍著些。
若是怕痛,你可要咬著布條?"“或是老臣先為你針刺止痛?”
江一冉握著膏藥的手懸在衣裙裡,沒一會就酸得發抖,偏這老頭還要囉裡囉嗦,煩得她從牙縫裡連蹦出幾個"快!快!快!",催促他。
“那公主,您可要忍一忍……老臣真要,拔了.”
周御醫“拔了”兩個字剛說完,手下已順滑地抽出帶血的匕首,短匕首離開後腰的一瞬,江一冉只覺心頭氣血翻湧。
她再忍不住,身體猛地朝桌邊撞去吐出一大口鮮血,與此同時,腰後的傷口被匕首帶著噴出一股鮮血。
“公主快上藥!”
周御醫見狀連忙大喊。
江一冉此時疼得渾身顫抖,滿頭是汗,哪怕只動半個小手指都會讓她疼得半死。
她死死咬緊銀牙,將懸著的手臂一點點往後,反手朝腰後摸去。
但傷口畢竟在後腰,即便她知道位置在哪,手卻不一定能配合完美,找對位置。
“公主,快阿!”
周御醫此時絕不比江一冉輕鬆,可他再急都不敢轉過腦袋,連多看一眼都怕冒犯。
他如此,牆角邊的周漁就更是不敢隨意動彈。
周御醫都做不到的事,他同樣就更加沒撤,更何況他還得守著男女大防。
在入宮之前,父親就曾叮囑過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不明之前切勿過於心軟。
江一冉這邊,只恨自已腦袋後面沒長眼睛。
她喘著沉重的呼吸,吐出一口氣,而後發狠地朝後抬手,往身體最疼的那個點貼過去。
當劇烈的疼痛如閃電般襲來的同時,她渾身顫抖,“啊”一聲把膏藥拍在傷口上,但也因此趴在桌上半暈過去。
伏在桌上好一會,待頭暈的感覺慢慢過去後,江一冉再度睜開眼睛。
膏藥這步她能自已拍上去,但現在只剩下一隻手能自由活動,包紮這一步她卻無法單手完成。
周御醫自然比誰都明白,他飛快地在“花苒公主”面前恭敬跪下,“公主,您先等等,小人這就去為您喚個宮女來,為您包紮傷口.”
他說完也不等“花苒公主”同意,腳底抹油,一溜煙就跑了。
以往在宮中給妃子宮女醫治時,他從不近身,每次都是有女醫或是宮女幫忙,一點把柄都不會落下。
若不是如此,他怎麼能成為宮中資格最老的御醫。
江一冉此時已經明白,這位老御醫不僅醫術好,而且道行深,滑頭地很,一點風吹草動不對,跑地比兔子還快。
待他走後,房內就只剩下她和周漁兩人,江一冉喘著粗氣趴在桌上,腰後的傷口疼得她連呼吸都想省略,但貼在膏藥上的手卻半點也不敢放開。
她側頭望向還呆在牆角的周漁。
“你,過來,給我包,包紮.”
她說這句話時,簡直是咬牙切齒,這個書呆子要不就跟那個周御醫一塊走了算了,呆在這見死不救,只知道避嫌。
實在是可氣可恨。
周漁靠在牆邊,還沒從剛才發生的一幕幕反應過來,先是公主自已敷藥,接著周御醫竟然說走就走了。
宮中資格最老的御醫居然如此對待傷痛中的公主,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現在眼見“花苒公主”叫他過去,他終於體會到周御醫剛才的為難。
“這,這,公主……”他現在要是不幫公主包紮,她很可能隨時都會疼暈過去,而準備好的膏藥也起不上作用,到時候流血不止,再出點什麼狀況,他見死不救罪加一等。
可如果他過去幫忙……則更糟糕。
江一冉見他還在猶豫,痛得直想罵人。
但最後的理智告訴她,他並沒有做錯,站在他的立場,的確有太多不方便,不應該,也不能幫她的理由。
“放心,我,不會嫁給,嫁給你.”
她說完,疲憊無力地閉上雙眼,趴在桌邊喘氣。
周漁在心中暗歎,或許像他這樣的讀書人並不適合官場。
他無法做到和周御醫一樣溜之大吉,更做不到父親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讓一名活生生的少女在他眼前疼死過去,那他曾經讀過的萬卷聖賢書都算是白讀了。
做官不懂為官之道,做人也無情無義。
打定主意後,他走到周御醫留在這的藥箱前,從裡面取出一團白色的絹帛,朝“花苒公主”走去。
“公主,小生為你包紮時絕不看你.”
他說完當真別過腦袋,閉上眼睛,雙手小心翼翼地環過“花苒公主”纖細瘦弱的柳腰。
而江一冉剛用空閒的另一隻手撐開衣襟,好方便周漁握著絹帛的兩隻手,穿過她的衣裙包裹傷口。
儘管他已儘量不觸碰到她,但全程下來,還是不可避免地輕觸到到她柔軟的肌膚。
少女的馨香和著血腥味、和藥香傳到他的鼻間,混出一股奇特的味道。
周漁滿臉通紅,耳朵發燙,紅得幾乎要滴血。
江一冉被他盲人摸象般的手法包紮傷口,疼地連吸了好幾口氣,哪裡還有半點風光旖旎之情,倒希望他乾脆睜開眼睛,快點包好!又過了四五分鐘,就在江一冉痛得快受不住時,周漁終於開口,“小生包好了,公主.”
他說完下意識微睜開雙眼,正瞧見“花苒公主”脖頸後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流入衣領內。
至此他才知道,眼前這位看上去美麗嬌弱的公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笨拙的手法一通折騰下來,她明明痛到極點,卻始終一言不發。
她原來,並非是他想象中只會撒嬌的皇家女兒。
“公主,”見她伏在桌上一動不動,周漁生怕她就此痛暈過去,擔心地又叫了一聲,“公主,包好了.”
江一冉此時渾身冷汗,頭暈眼花,只覺得身體變得很輕,輕地幾乎就要飄起來。
她努力平復呼吸,良久,輕輕“嗯”了一聲,側過趴在桌子上的腦袋對著周漁。
“多謝,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