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聽見他的求饒,在就要觸到鼻子的瞬間生生收住了。
但大個子緊盯著眼前的拳頭一動不敢動,像是生怕把手拿開鼻子就會歪了。
背上黃心悅的小個子剛轉過身,見此情形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呆瞪著眼睛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守在門外的黑衣人半分以多欺少的心思都沒有,一臉緊張地對靳東南擠出討好的假笑。
“……南,南哥,你要找江小姐我們帶你去.”
“只要,只要你戴上眼罩……”“不戴!”
靳東南冷漠地看著眼前的大個子,鬆開拳頭,起身率先走出房間,“帶路.”
隱在客廳沙發後的監視器沉默地記錄下了五人離去的畫面,監視器那頭的人抱著雙臂靠向椅背,勝券在握地笑了起來。
“小蝦入網,‘正餐’也該開始了.”
“還是惟哥英明.”
站在椅後的小分頭點頭哈腰地也跟著笑,“對了惟哥,剛才我就想問了,江家那小妮子對我們比劃的手勢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個手勢來源美國的一個小遊戲,手掌握成拳頭,食指和中指之間伸出來的拇指代表從孩子臉上偷來的鼻子.”
“她知道我以前留學美國,那手勢是說我們黃家不知道從哪偷來了‘白龍王’.”
……冰棺垂直下到離淺灘不遠的圓形大祭臺就停住了。
八根粗壯的鐵鏈與地面碰撞發出好幾聲“咔嚓”聲,便與冰棺分離開,緩緩往來時的“電梯井”回縮。
江一冉跳下冰棺,邊走下祭臺的臺階邊將手機往牛仔褲口袋裡塞,反手從包裡拿出望遠鏡調整焦距,望向對面百米高的石壁。
石壁下方被鑿成一條條三、四米長的凹洞,高度比熱水瓶高出半截,裡面摩肩接踵地擠滿了數量驚人的魂瓶,這樣的凹洞密密麻麻疊上去足有近兩百多層。
作為陪葬冥器,魂瓶最大的作用就是盛裝逝者靈魂。
其腹部、及上部瓶體堆塑中的孔形小洞,就是為了方便死者靈魂自由出入,假以時日能再度回到軀體重生。
而凹洞裡的魂瓶以漢代居多,直至宋代也有不少。
大多為灰褐色胎,青褐色釉,還有些夾砂紅陶。
越往上層,魂瓶的形制越複雜。
頂端的堆塑內容不斷豐富,器身的高度也隨之增高,直至密如繁星的窟窿眼兒取代了長凹洞。
一個窟窿眼兒約有一臺豎放的黑白電視機大小,裡面滿是規格不一的牌位,牌位兩邊都各有一盞燃得正旺的長明燈。
粗略看上去竟有多達兩三百層。
牌位上記錄的亡者出生年代不一,最遠為宋朝,及至明清,皆為黃姓。
第三階段的窟窿眼兒與第二階段大小相同,仍是黃氏一族的牌位和長明燈,只是牌位前又都多了一個骨灰盒,大約有五六十層。
生活年代多為近代,及至當代。
周媛的親生女兒“黃心悅”,和黃家大爺爺黃永忠的窟窿眼兒相鄰,都居第三階段的最上端。
再往上,第四階段的窟窿眼兒只鑿了三層就沒了,規格與下面毫無二致。
只是裡面空空如也,顯然是為後人提前準備的。
而其上方則是大片平整未開鑿的石壁,最頂端,離下面四個階段極為遙遠處還有一個唯一的洞窟。
大小可容一名成年人在裡面打坐躺臥。
江一冉舉著望遠鏡反覆確認了好幾遍,仍不可置信地幾乎驚撥出聲。
那裡擺放著一座最高最大的牌位,上面清晰有力地刻著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此的名字——周漁!周家老祖宗明朝狀元周漁的牌位,為什麼會和黃家先祖一同放在這座地下溶洞供奉?!還有周漁牌位前面那扁扁的白盒子是什麼?絕不可能是骨灰盒……她放下望遠鏡打算調整焦距再看清楚些,卻聽見身後忽地傳來一聲不大的呵斥。
“看什麼看?你們還不快去準備!”
“還有你,既然我妹妹去不了就由你代替做‘童女’,快點換!”
雖然這聲音遠遠傳來有些變調,但江一冉還是聽出它的主人正是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黃應惟。
她轉身看向後面的一間小旱廳,反手將望遠鏡和手機都收回包裡,輕輕摸索過去。
一個微弱的男音一直在小聲哀求,“惟哥,惟哥這樣不行的……惟哥……”黃應惟的語氣極為不耐煩。
“怎麼就不行?”
“我說行就行,你以為公司為什麼要招你進來?”
“龍潭祭向來只用‘活物’,你不換難道要我換?還不快換!我告訴你小鐵,耽誤了吉時我們全都完蛋!”
“惟哥,惟哥……”“惟什麼惟,再惟我惟你是問,快!”
兩人之後又說了句什麼,但說話聲被接連響起的“撲通”入水聲蓋住大半,完全聽不清。
水聲越來越響,就來自牆後。
江一冉走到牆邊,貼在石壁上如閃電般的裂縫朝裡瞧。
裂縫那頭離她最近的是一臉陰沉的黃應惟,他雙手插進西門褲兜站在一處斜坡上,身後是位尖嘴猴腮,梳著小分頭的男人。
二人右側清瘦的年輕小個子應該是小鐵,他剛換上一身紅色長裙,此時正極不情願地背對所有人,往自已腦袋上套長假髮。
而他所穿長裙的款式竟和黃心悅的一模一樣。
斜坡下的暗河邊,十幾名黑衣人都提著大水桶來來回回地往水裡倒魚。
那些魚個頭極大,一入水就活蹦亂跳地往水裡遊。
靳東南站在黃應惟左側稍遠。
此時正背對著石壁看向暗河,他兩手交握背在身後,只是右手握緊的拳頭裡漏出一隻食指。
這是他和江一冉早就定好的暗號,右手食指代表順利。
江一冉暗暗放下心,不再去看靠坐在斜坡上恬睡的黃心悅。
“連假髮都備了兩套,黃應惟,我小看你了.”
旁觀良久的靳東南就在這時淡淡開口,並在黃應惟轉頭時朝他走近一步,半擋在牆上的裂縫前。
黃應惟對他自嘲一笑。
“我這個二世祖不能跟堂哥你那醫學博士比.”
“下面的兄弟不成氣候,我要是再不用點心,什麼時候黃家長孫被人換了都不知道.”
“黃應惟,你還算有個優點,很有自知之明.”
“那是.”
黃應惟說著抬手就往靳東南肩上搭,“別看我這風流倜儻的外表,打小我可就是老實孩子,最不愛睜眼說瞎話.”
“離我遠點,”靳東南嫌棄地一擺肩膀甩開他,“噴那麼多香水也不嫌臭.”
黃應惟絲毫不覺尷尬,反而笑著順勢舉起被甩到空中的手臂,撩了兩下額前的長劉海。
“再臭也比醫院的消毒水好聞.”
眼見他說話時側頭往身後的裂縫瞟來,江一冉下意識就閃到一邊,閃完卻又反應過來,自已完全沒必要躲著他。
然而就在這時,腳下的地面突然深深一顫,還不待人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直將她面前的裂縫震得“噼裡啪啦”往下掉石子。
旱廳頂上倒掛的石筍,石芽還有部分石柱也都齊聲斷裂,如利劍般倒刺下來。
“小白龍來了!”
“快跑啊!”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人群轟鬧一聲紛紛驚慌四散,穿著女人裙子的小鐵本就手腳不自在,急得還沒邁開腿就被長長的裙邊絆住。
眼看鼻尖就要親吻大地,他無意識地在空中亂抓,慌亂中不知怎的竟拽住了黃心悅的裙襬,連帶著她一塊往斜坡下的暗河滾去。
“心悅!”
“小冉別過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但江一冉哪裡還聽得見,她早已拔腿跑出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