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簡單地用手捧起一些水,胡亂地往臉上拍了幾下,然後拿起掛在水龍頭旁邊的毛巾,用力地擦拭著臉。

當他轉過身時,卻發現張齡祿已經坐在了床上,上半身斜靠著牆壁,緊閉著雙眼,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原本想要詢問的話語被堵在了嘴邊,黎簇靜靜地站在原地,凝視著張齡祿,許久之後,他默默地爬上了床鋪,啪的一聲關掉了電燈。

這屋子的隔音效果並不理想,可以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陣陣輕微的響動,但很快就恢復了寧靜。

整個屋子完全陷入了漆黑與靜謐之中,唯有幾縷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緩緩滲透進來,大部分都灑落在床上。

之前說分給他們的房間,一個是標準的單人兩張床,另一張是大床房,吳峫擔心黎簇的小命,一開始就把張齡祿和他分在了一起。

是黎簇主動說他們住大床房沒關係,畢竟是兩個男人嘛,對同一間房也沒什麼,只是不知為何,在他說出睡大床房的時候,吳峫眼神微妙的瞟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同意了這樣分配。

白天說住同一張床的時候還挺勇敢的,只是到了晚上,黎簇心裡卻有些緊張。

雖然這張床足夠大,但是當他看到張齡祿坐在床邊,他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

張齡祿一直是坐著睡著的,黎簇猜測就算半夜真的有人來襲擊他們,張齡祿也能立馬反擊。

他躺在床上,儘量讓自已放鬆下來,但思緒卻不停地飄走。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著張齡祿睡沒睡著?說住一起的時候不反駁,就證明他是不是也是在意自已的?

腦袋裡胡思亂想,不但沒有半絲睡意,甚至感覺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更為粘稠的東西佈滿整個房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黎簇卻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睏意。

然而,就在他想要不要下床喝口水時,一陣輕微的動靜打破了寂靜。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張齡祿正靜靜地看著他。

“怎麼了?”黎簇輕聲問道。

張齡祿低頭看著他,反問:“你睡不著?”

黎簇沉默了一下,沒敢說自已是因為有些激動才沒睡著的。

他“唔”了聲找了個自認為合適的藉口:“覺得……有點害怕,在被吳峫拐進來之前我才高三,還有幾個月才成年呢,結果就這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看見這麼多生命的逝去……所以有點害怕。”

害怕的緣由,黎簇說的十分坦然,張齡祿又不是吳峫,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

他斟酌片刻,見張齡祿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慢吞吞地道:“我知道你很厲害,哪怕有我們三個拖油瓶估計對於你來說也不難?但是……我是說,但是,你好像就只在乎……吳峫。”

身邊陷入了安靜,大概有幾秒,又或者幾分鐘。

黎簇依舊沒有聽到張齡祿的回答,便裝作困了的模樣,側過身去背對著他準備側身睡覺,卻聽張齡祿不緊不慢的說道“我也在乎你。”

“你……啊!?”黎簇的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張成了一個O形,像是一隻被驚嚇到的貓一樣,渾身緊繃。

他猛地半直身子,兩手肘撐在床板上劇烈地咳嗽,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甚至都顧不得給自已順好氣,震驚的看著張齡祿。

黎簇懷疑自已是不是聽錯了,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瞪大雙眼,滿臉驚愕地望著一臉平靜的人,臉上的表情彷彿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

\"別怕\"張齡祿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我會帶你回家”

兩人面對面坐著,透過灑的月光,彼此的面容都顯得格外清晰。

黎簇緊緊地盯著張齡祿的眉眼,試圖從中看出一些端倪,但卻只看到了一片深邃如湖水的眼眸,其中倒映著自已的身影,似乎還蘊含著一些溫柔的意味。

黎簇的心跳逐漸恢復到正常,但他仍不敢再去看那雙眼眸,而是低下頭,凝視著自已緊緊交纏在一起的十指。

他害怕自已會忍不住哭出來。

然而,儘管如此,淚水還是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黎簇試圖控制情緒,但這似乎變得越來越困難。

他想躺回床上,將自已包裹在被子裡,這樣至少可以避免被張齡祿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但就在這時,黎簇感到下巴一陣疼痛,略有強硬的力道迫使他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與張齡祿對視,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此刻的他,既脆弱又無助,彷彿所有的偽裝都在這一刻崩潰。

而張齡祿的眼神,則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關切和擔憂。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張齡祿的聲音又輕又柔和,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為什麼哭?”

“為什麼哭?”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個人一臉冷漠,卻依舊能從“麻煩”的表情中窺探出少許無錯,“是太疼了嗎?”

疼?

他當時就在想,這點算什麼?既沒有被人拿竹棍打,也沒有被關進黑暗的小倉庫。

“如果還是很疼的話,我們現在就去醫院”那個人蹲下把他抱起,溫暖的一種淡淡的,橘子香氣一直縈繞在鼻尖。

暖暖和和地把他包裹在了其中。

“不疼、餓”黎簇聽見小小的自已委屈的回答。

其實當時的自已根本不是餓哭的,只是驟然的接觸到了溫暖的,讓人覺得心生嚮往的事物而忍不住落下委屈的、酸澀的淚而已。

只是小時候的自已,還不會清楚的表達,單純的以為是餓所以才哭的。

“啊?餓了麼?我空間裡就只放了一些小餅乾,這個點的話,外賣也沒有了吧?”

“那我給你下點面?嘶……早知道就跟老駱學兩手了,不知道我做的能不能吃,不過可以先墊吧一口?”

“算……算了吧……我給你熱點牛奶,你在這坐著,等會……”

……

他最終也沒有喝上牛奶,只是在寬大溫暖的沙發上,嗅著小屋裡有白色的小花的花香,攏著那個人仍帶體溫的外套,兩塊牛奶味的餅乾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聽著廚房傳來叮了咣啷的聲音,便陷入了沉睡。

……

“餓的。”黎簇哽咽著回答。

雖然這個答案明顯驢頭不對馬嘴,但張齡祿還是選擇停止這個話題。

明明還有幾個月才成年了,但現在就有了成年人的擰巴勁,委屈和更深的複雜情感交織在一起,溫度在一點點升高。

捧在手心裡的臉蛋熱的有些發燙,黎簇哭的臉頰有些薄紅,抿著唇,不肯繼續說下去。

張齡祿看著他,更復雜的難以言說的滋味湧上心頭。

他心裡承認自已是對黎簇在意的,即使在沒有恢復記憶的這段日子裡,他也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分給本不應該相干的人。

面對這樣的委屈的,強撐著的眼神,張齡祿覺得自已心臟也跟著抽疼。

“別哭”張齡祿漸漸的俯下身,“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記起來”

張齡祿的臉越來越近,黎簇直接閉起眼睛,他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大腦裡一片空白,本來不想在他面前太過孩子氣的,不想讓他一直將自已當孩子看。

溫熱的氣息越來越緊,始終沒有再進一步,黎簇被張齡祿抱著將額頭摁在了對方的頸窩,整個人被被子和擁抱圈在了一起,世界變得寂靜,又讓人覺得舒服。

“睡吧。”

過了一會兒,黎簇的呼吸漸漸平穩,張齡祿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