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天一邊五體投地地暗暗讚美著逍逍,一邊想著她也要成為這麼酷的人,執著,虔誠,心無雜物。

她也想成為一條路走到黑的人。

畢竟沒多少人能看清自己的路。

而她的路就是成為像逍逍那樣的酷人。

他就是她前行路上的光。

於是乎,這些日子,秦天天也心情大好,一方面找到了人生道路興奮不已,一方面為即將到來的旅程期待不已,更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踏上死對手的土地,可以去會會那個輕輕鬆鬆奪走她王冠的人,看看究竟是怎樣的水土養出了這樣一匹黑馬,但再黑也沒用,她勢必是要超越他的!

只要她打敗了他,烏雲將被吹散,她的天空將再次無比光明,心情無比美好!

可秦天天此時並不知道,風未必能把烏雲吹散,很可能會颳起大風,順便下點兒瓢潑大雨,天空並不晴朗,心情也不怎麼美麗……

在掰著手指數著日子的期盼下,秦逍終於再次踏進了故土,他迫不及待地走訪了過去回憶的地方,這裡好像沒怎麼變,但也變了很多,比如,他有點記不清曾經在冷夜敲了大媽一筆的那個燒烤攤究竟在哪裡,也有點認不出爺爺去世的那個醫院的模樣,他甚至找不到街道過去熟悉的過往,曾經的小路被拓寬,曾經的繁華地帶不再繁華,不熱鬧的地方卻變得異常熱鬧,城市太大,每天都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曾經懵懂無知不識煙火,又背井離鄉闊別多年,如今根本找不到當初的路,也找不到他與遙遙的那個孤兒院。

秦逍站在微涼的風中,任由細軟的短髮被涼風吹亂,看著眼前的霓虹閃爍忽明忽暗,仰望著玻璃摩天大樓聳入夜空,聽著耳邊的繁華落盡,一時間有些懵了。

這裡是哪裡,

遙遙在哪兒。

秦天天一路跟著秦逍東逛西跑,看什麼都新鮮有趣,這裡就是秦逍曾經呆過的地方,秦逍離開了這裡來到他們家,這裡與她沒什麼過往,卻會有很多未來,秦天天激動滿滿地記下秦逍走的這一路,大街,小巷,廣場,哪裡熱鬧,哪裡冷清,都印在她腦海裡,她要記下秦逍的過去,他的未來裡都將會有她。

秦天天跟隨秦逍的腳步停在了玻璃摩天大樓的密林中,夜幕已落,依舊燈火闌珊。秦天天長呼一口氣感嘆道:“真熱鬧呀!”

沒有回應。

“哥?”秦天天轉身看到涼風中仰望夜空的秦逍,竟顯得十分落寞。

為什麼要落寞呢?

“哥哥?”秦天天拉了拉秦逍的衣袖。

“?”秦逍扭頭微笑無言。

“這裡真熱鬧,我喜歡!”秦天天放下心來,秦逍終於回來了怎麼會落寞呢,一定是在努力感受這裡過於沉醉而已。

“是嗎,喜歡就好。”秦逍依舊微笑著似乎嘆了口氣。“走吧,不早了。”

沒過幾日,秦媽媽就迅速安頓好一切,並聯絡了最好的學校,校方聽聞了這兩個孩子優異的成績和傲人的音樂造詣,熱情不已地收入了校門。

入學第一天,兄妹倆豪無意外地捕獲了不少同齡人的愛心,無非是美顏線上,智商線上,能力線上,哪哪都透露著“別人家孩子”的標籤,王子和公主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誕生了。

秦天天非常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美麗感,幾乎每天都偷偷在心裡樂得合不攏嘴,面上倒是保持著矜貴。秦逍則不同,周遭的讚美,各種豔羨的目光,對他來說好像都不存在,什麼也入不了他的眼,什麼也走不進他的心,沒有什麼可以牽動他的情緒,他始終保持著王子般的微笑,不傲不躁,如此穩重反倒越發讓人喜歡得很,他的淡漠便很少被人在意到,同學們都想和他說上話,長輩們都誇“這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呀”。

秦天天每天除了上學時的光鮮,回家後確實另一番景象,練琴練到走火入魔,活活憋著口氣,要厚積薄發。透過各種校際聯賽打探卻也資訊渺茫,堅韌的秦天天並未灰心,她四處打探六年前桂冠得主的背景,可這位贏家如曇花一現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究竟是哪家的孩子長久以來大隱於市?

在秦天天的不懈努力下,終於尋到了一個郵箱,是當年黑馬報名用的郵箱,她立即給他發了郵件,表達了切磋共勉的願望,沒想到得到的迴音盡然說:“我要參加高考了,從此不會再參加大提琴比賽了”。

秦天天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靂,一個心不在琴的人,居然分分鐘秒殺了她……她試圖努力過拼搏過,可當她努力想要在聚光燈下將他擊敗時,他卻飄飄然地離開了這個舞臺,再也沒有出現過。這麼一想,勤勉的自己居然被他這樣“無所謂”的人打敗了,熱愛音樂的自己居然因為這樣一個“不想走音樂路”的人而困惑了這麼多年,不值,實在是不值,特別想生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氣起……

此後,秦天天穩穩地拿到了無數個王冠,可這王冠她卻不喜歡了,同時也失去了一直以來與秦逍合奏的熱衷,因為她不再完美了,他們的合奏也會變得充滿瑕疵。

相對於秦天天的忙碌,秦逍也十分忙碌,他也在尋人,尋當年的遙遙,他因大病一場醒來就換了翻天地,與遙遙連句話都沒來及說,更別說是道別了,他就這麼走了,遙遙一定急壞了,如果他能選擇,他一定不會離開遙遙,而他現在終於回來了,他要找到遙遙,可遙遙卻不見了。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春去秋來,一年一年就這麼過去了,秦逍穩穩當當地在這個城市定居了下來,他很懂得秦媽媽的心思,秦媽媽其實無所謂在哪裡,只要孩子們好比什麼都重要。

秦逍本就自帶光環,古典樂壇的少年新星,擁有一張人神共憤的美顏,小小年紀帥到慘絕人寰,一百二十分的五好少年,不愧是音樂世家養出來的,就是端莊大氣,還有一顆愛國的紅心,不遠千里回國發展。為人和善,多才多藝,成績優異,同學們天天圍繞著他,老師們對他愛不釋手,各種頂尖學校爭相拉攏,秦媽媽都快挑花眼了,乾脆按排名,順理成章地進了最好的學校。

秦逍不僅將自己打造得體,更是細心照顧妹妹,任何時候都給妹妹極大的關照和愛護,以至於秦天天活在了前所未有的光環裡,同學們羨慕的眼神,追隨的態度,老師們喜愛的笑顏,一切好的不能再好了,小公主早就樂不思蜀了,她深深地習慣了這個陌生的城市,這裡有她深愛的所有。

連秦天天都愛上了這座城市,秦媽媽基本就不是問題了。

秦逍時常在人群簇擁中心不在焉,好在也不失禮貌,他好奇著曾經那麼不諳世事的逍逍,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變成今天這般光芒萬丈長袖善舞,曾經孤獨無助的逍逍,怎麼成了今天被簇擁被喜愛的秦逍的,這紅塵果真是萬丈深淵,一步下去,似有種爬不起來的無奈,為了走出這些紛繁,為了能去找遙遙,他已經這麼努力了,可同時也被這些紛繁羈絆著,讓他躊躇著無法狠心斬斷,這些維護他保護他愛著他的親人們。

秦逍溫柔地笑著看著同學們熱烈地圍繞在他身邊,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遙遙是否有被維護被保護被疼愛,如果沒有他在,還有誰是遙遙的親人,他知道,遙遙不是一般的小孩,他也不是。

夜深時,秦逍總喜歡仰望墨藍的星空,看著霓虹外微弱的星光,這深海一般的顏色,隱隱的微光,他似乎很熟悉,卻總也想不起來,他大概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這些重要的事情好像只有遙遙知道,他想找到遙遙問個明白,他是誰,他來自哪裡,該去何方,如果他終會有他的歸處,遙遙是否願意與他同行。

閒暇時,秦逍總喜歡壓馬路,不論日曬雨淋,從不能阻止他,秦天天總是要跟隨左右,她總問:“哥哥,原來你這麼喜歡壓馬路呀,以前怎麼沒發現。”

“是嗎?”

“是呀,以前你總呆在屋子裡,很少出門的。”

秦逍微笑。

秦天天看著秦逍的笑,心裡很是熨帖,她最喜歡看到他的笑,溫柔如水,能融化一切,“因為這裡是以前哥哥長大的地方嗎?”

“嗯。”

“哥,你明明在這裡也沒呆幾年。。。”

“還真是,那以後要多在這裡呆。”

“哥,你真戀舊。”

“是吧。”

“哥,我們今天去哪裡呀?”

“隨便走走吧。”

秦逍每次都會走不同的路,從近走到遠,近處走完了,就坐公車往遠處走,秦天天很開心能坐公交,畢竟小公主經常都坐自家車出門,擠公交倒是很新鮮,她喜歡在公交車上晃晃悠悠地看街景,更喜歡時刻被秦逍保護著的心安和滿足。

秦逍暗暗地走遍了這座城市,終於在這個面目全非的城市中找到了那個破舊的孤兒院。

秦逍站在路對面,腳步卻停了,目光中滿是期待,夾雜著莊重和小心。

他感受到了,是遙遙的氣息!他不由得激動起來,胸口起伏依舊無法按捺跳動的心臟。

秦天天察覺到秦逍的異樣,跟著他的目光遠遠地看去,孤兒院門口聚著許多人,大家圍著什麼很是緊張的樣子,可是秦逍並沒有要過去,他好像並不關心那些人,也沒在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全部注意力,只是在看這個破舊的孤兒院。

沒一會,“滴嘟滴嘟”地來了輛救護車,一群人抬著擔架出來,又抬著進去,擔架上好像是個半大的孩子,一動不動,有個瘸腿大叔滿面焦慮地跟進了救護車。

“那邊怎麼了?”

“好像有人暈倒了。”同是圍觀的大嬸說。

“聽說連呼吸都沒了。”另一個大嬸說。

“沒呼吸了?這麼嚴重?”

“就是,好在救護車來的及時,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一個小女孩好端端地突然就暈倒了,邪乎得很。”

“哦喲,小女孩哦,老天保佑。”

好一會人群才漸漸散去。

秦天天拉了拉秦逍的手,似乎想走,可秦逍卻一動不動注視著馬路對面的孤兒院。

待人群散盡,他才緩慢地堅定地,有些迫切又有些遲疑地邁開了腳步。

終於找到了。

他確定這裡有遙遙的氣息,一會見到了遙遙,他該說些什麼好,即便在紅塵修煉至今,他早已不懼怕社交,但在遙遙面前,他永遠都是那個逍逍。

如今的孤兒院亦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門頭的字已經灰白了,毫無光澤。

秦逍呆立在鐵門外,鐵門裡面的大院子越發簡陋地蒼白無力,地上的那些微型球場的線被落葉埋去大半,許久無人打掃了,靠牆邊排著一排搖搖馬搖搖牛之類的早落了厚厚的灰。這個往日的兒童遊戲場地,曾是最熱鬧的地方,充滿了歡聲笑語,現在卻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左手邊的平房門窗緊閉,看不出有人還是沒人,牆上的兒童彩繪和塗鴉早已被太陽曬化了顏色,被雨水沖刷得了無生氣。唯獨鐵門邊上的那棵很大很大的梧桐樹,似乎比以往更大了,枝葉繁茂,像一個張開的懷抱,歡迎著他地歸來。

秦逍仰頭望了望老梧桐樹,這是遙遙喜歡的樹,只有這棵樹還一如往昔了。斑駁的日光清冷地透下來。如果大樹可以說話,他好想問:這裡還有人嗎?大家都去哪裡了?遙遙去了哪裡?有沒有遙遙的訊息?

秦逍抬手試圖遮擋這刺眼清冷的太陽,卻好像什麼也遮擋不住,太陽下,眼中不禁有些溼潤,遙遙在哪裡,她過得還好嗎,他要怎樣才能找到遙遙,秦逍輕輕拭了拭眼角,眼前的溼潤令陽光更加斑駁五彩。

剛剛,他明明感覺到遙遙了,可這裡卻什麼人也沒有,是他的錯覺嗎,如果他再強大一些,再敏銳一些,是不是就能早些找到遙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