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隻戴著纏枝紋樣的腕帶的手握住了秦天天捏緊的拳頭,“你拉的很棒。”
秦天天扭過頭,逍逍正無比認可地看著她,秦天天很想追問“比他更好嗎”,可終是沒問出口,隱約中早已有了答案。
領獎臺上,陳強笑著舉著金色的獎盃,那笑容,燦爛陽光,帥氣的臉龐,真誠又開心,輕鬆、坦誠,沒一點矯揉造作,彷彿他真的全身心熱愛著大提琴,大提琴就是他的靈魂一樣,這一切與名利無關,只是熱愛。
秦天天再一次失了王冠,這一次,她憤怒、激動、自責、不滿、不甘、不開心,她絕不會就這樣認輸的,他們的分數十分接近,一分之差而已,但這一分裡蘊含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天賦和努力,她知道看似輕輕鬆鬆的陳強一定也苦練過,他一定也經歷過初學時連音都找不準的困惑,一定也反覆地練習了每一個指法、姿勢、弓法,一定也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的。學習大提琴的道路是漫長的,有無盡的山峰和無盡的汗水,有時甚至還有淚水,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她,絕不會輸給他。
秦天天捏著銀色的獎盃,越捏越緊,越捏越緊。
這一天,秦天天將永遠不會忘記,就在這天,她不再是屹立在大提琴界的佼佼者了,他就像一匹黑馬,一舉奪走了她的桂冠。
陽光帥氣的臉龐上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是來自她的敵人的笑。
之後的兩年裡,秦天天瘋狂地練習,連秦媽媽都擔心她會不會走火入魔。
只是一場比賽而已,秦媽媽並沒有想要女兒永遠都是第一,不論有沒有那個男孩,秦天天都已經演奏得非常好了,這世界總有屬於她的一席之地,而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誰知道會是怎樣的。
比賽兩年一次,兩年後,那個男孩會精進到什麼程度呢,會不會是大提琴界的另一個逍逍?如果秦天天再次被比下去,結果會怎樣呢,她那麼驕傲的孩子,一定會失落很久很久,會不會一蹶不振。秦媽媽越發擔心了,雖然孩子的成長需要磨難和歷練,但面對這般赤裸裸殘忍的競爭,總有些於心不忍。
如果真是這樣,秦天天的運道還真的有點背,可當年大師明明說女兒將來最大的劫難是情劫,怎麼變成學業劫了呢。。。。是不是世事變遷斗轉星移,命是會變的,也許得再去找大師算算。
兩年後,秦天天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冠軍,可那個男孩並沒有來。
又過了兩年,秦天天又一次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冠軍,那個男孩依舊沒有來。
再一個兩年後,秦天天毫無意外地拿下了冠軍,那個男孩還是沒有來。
秦天天並沒有開心起來,這些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她的對手就是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練習就是為了打敗他,可他人呢?他去哪裡了?她拼搏努力,想要在聚光燈下將他擊敗時,他卻飄飄然地離開了這個舞臺,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果沒有擊敗他,不論得多少次冠軍都沒有意義,她的桂冠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她不稀罕,她要屬於她完完整整的王冠。
秦天天想要找到他,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還是說不方便出國參賽,亦或是別的原因,她要找他問個清楚,不論是怎樣的舞臺上,即使沒有舞臺,她有要將他擊敗。
可秦天天想了許久,卻想不起來他的名字,她不可能忘記她死敵的名字。
秦天天清楚地記得賽前男孩問了她的名字,她告訴他她叫sunny,可為什麼她不知道男孩的名字?名字不是應該互相交換的嗎!
那小子問了她的名字,卻沒有自報家門,竟然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而這世上還有更加讓人生氣的是,多年後,那小子已完全不記得她了。。。
在秦天天著魔般努力的時候,逍逍則是另一番打算。
這幾年,逍逍奪下了大大小小無數冠軍,還小有名氣地簽約了音樂公司,灌了唱片,也跟著秦爸爸一起出過巡演。在這一片天地裡,逍逍無疑是王者,同齡人中再沒有他的對手,他只需要慢慢長大,毫無懸念的成為第二個秦爸爸那樣的音樂家,或者超越秦爸爸成為前無古人的大音樂家。
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秦爸爸和秦媽媽也深感十分欣慰,乖巧懂事的好兒子,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多麼美好的一家。
逍逍淡漠地過完一天又一天,並不在意周遭的讚美,似乎沒什麼能激起他心中的水花,卻出奇地對獎金十分看重,總是小心翼翼地存著。起初秦爸秦媽也覺得奇怪,這孩子一向淡漠,賺了錢也從不亂花,就喜歡存著,難不成小時候在孤兒院太沒有安全感,這麼說來,存錢倒確實能營造一些安全感。
逍逍經常在睡前拿出存摺細細地看,然後又對著纏枝腕帶凝視很久,似乎在琢磨著什麼,細細撫摸之後才會安心地睡下。
終於,
在某一個晴朗的早上,逍逍端坐地吃著早餐,冷不丁溫聲道:“我想回去。”
“?”
秦天天剛塞進嘴裡的麵包冷不丁掉了出來。
“我想回去,回去看看。”
“…………”
沉默。
“也好,”秦爸打破了安靜,“回去看看也好。”
“??”秦天天睜大了眼睛看著爸爸,急中生智地喊:“我也去!”
“。。。”
“天天,”秦媽剛想開口。
“我要跟哥哥一起,”秦天天憋紅著臉道,“而且…而且那個人也在那兒……”
“哪個人?”秦爸爸有些好奇。
秦媽悄悄撞了撞秦爸的胳膊,哦,原來是那個人,那個讓天天敗北後再沒出現的人,秦爸瞬間明瞭,趕緊閉嘴了。
“很久沒去看過錢爺爺了,”逍逍急忙趁熱打鐵,“想回去看看。”
“確實該回去看看錢老。”秦媽表示同意,秦爸跟著點頭。
“之後想常呆。”逍逍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
再次沉默。
“那,那我也要常呆!”秦天天趕緊接話,秦逍要去哪她就跟上,跟哥哥一塊總歸是好的。
“這……我們再好好商量商量,畢竟我跟你爸爸都定居在這裡,”秦媽有些詫異,時至今日,逍逍有了如今的成就竟還想著回去,傻天天還跟著起鬨,唉……
“您經常教導我們不能忘本,那裡是我的根源,我想回去,還能時常看看錢爺爺。我能照顧好自己,也一定不會荒廢學業,如果我做的不好,到時一定乖乖聽您的安排。”
逍逍義正言辭地說著,眼中堅定無懼,倒真有點讓秦爸秦媽語塞。
唉,逍逍這孩子倒是變機靈了,這是來了出曲線救國嗎……合著存錢就為了離家出走……
終極沉默。
此話題無疾而終,畢竟這麼大的事一時也不好定奪,逍逍倒也不急,細細地撫了撫腕帶,繼續安靜地吃早餐。
飯後,逍逍一如既往地去練琴,秦天天悄咪咪的跟在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
“哥哥,為什麼要回去呀?”秦天天問,怎麼看著有點委屈兮兮的。
逍逍側目想了想,他回去當然是找遙遙,可思索之後,還是敷衍一下得了:“可能落葉歸根吧。”
“………哥哥……落葉歸根是形容人要死了………”秦天天巴巴地說。
“是嗎,反正大概就這類意思,你懂的。”
“懂的懂的!”秦天天點頭如搗蒜,她必須得是最懂逍逍的人,“哥,我跟你一塊去好不好!”
逍逍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還小,又是女孩子,留在爸媽身邊最好了。”
“可是我想跟哥哥一起,也想跟媽媽一起,”秦天天嘟嘟嘴,“要不,媽媽也去!”
“?”
“我們都去!”
“?那爸爸呢?”
“爸爸反正經常在外巡演,住哪不重要!”秦天天得意地笑了起來,她可真是聰明呀,想到了這麼高明的解決辦法!
“……”
“太好了,可以去看世界了!哥你經常跟著爸爸巡演,到處都看過,我還沒出去過呢!真是太好了!”
“……”
這都哪跟哪……真是個傻妹妹呀……
想來這些年秦家對他如此地好,一走了之還是真有點白眼狼,即便見到了遙遙,她也一定會責備他沒良心,可是他答應了要和遙遙永遠在一起,他不願讓遙遙傷心,他要告訴遙遙他不會讓她失望的,至於秦家,他也想做一個稱職的好兒子好哥哥,一切盡力而為吧。
秦媽皺著眉頭坐在沙發上,心裡琢磨著逍逍突然提出“要回去”的念頭,想當初,逍逍剛來時,就執著地要回去,回去找那個叫遙遙的小孩,沉寂了這些年,他終究還是要回去,回去找那個孩子嗎,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那孩子也許早就離開孤兒院了,亦或者已將逍逍淡忘了,回去真的有意義嗎。
這孩子可真夠沉得住氣的,憋了這麼多年,專心練琴,看上去心無旁騖,實際上是在等待回去的機會嗎?連攢錢也是為了回去?如果堅持不同意會怎樣?離家出走?
這個家對他而言就這樣可有可無嗎?。。。
唉,看來那個地方是他這麼多年的心病,心病得需心藥醫,回去一趟也好,認清了應該就會回心轉意了吧。
秦媽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怎麼,還在想回去的事?”秦爸一身正裝走來。
“你說,逍逍會不會不始終喜歡這個家。。。”
“?”秦爸認真地看了看妻子,逍逍不喜歡這個家?怎麼會呢?他那麼懂事,那麼努力,那麼愛護天天,怎麼會不喜歡這個家?秦爸拍了拍妻子的胳膊,笑道,“別想太多了,小孩子嘛。”
“可是。。。。”
秦媽剛想說點什麼,可又覺得不願承認這個寒心的事實,到底什麼也沒說。
“你是真想帶他回去看看?”秦爸似乎看出了妻子的想法。
秦媽點點頭。
“。。。。”秦爸嘆了口氣,捏了捏妻子的肩旁道:“你覺得需要就回去一趟,我支援你的決定,你們在哪,哪裡就是我的家。”
在逍逍和秦天天的共同努力下,秦爸秦媽終於同意他們回國唸書,秦媽很無奈地感嘆著“女大不由娘,兒大更不由娘,這還沒長大呢就主意大了”,雖說秦爸秦媽早已達成共識,做好了回去一趟的打算,但這兩孩子一天天旁敲側擊輪番轟炸甜言蜜語地,秦媽還真有點自認招架不住。
最終,終於決定,由秦媽陪同著一起,按著逍逍的意思回到孤兒院所在的城市,至於住哪裡念哪所學校還是得聽父母的。
總之,能回去就行,走一步是一步,逍逍總算微微地笑了,天煞的,他笑起來原來這麼好看,合著平時都在在假笑嗎………假笑也挺好看………
逍逍幾日來都心情大好,時常面帶微笑眺望遠方。不知道遙遙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這些年過去了,遙遙會有什麼變化嗎?逍逍想了許多許多,覺得想不出來,但又好像遙遙豔陽般金色的笑臉就在他眼前,恨不得立馬就出發。
秦天天這個功不可沒的神助攻滿心歡喜地盼著逍逍也在同樣期盼的日子,經過這些年與逍逍的相處,她越發發自內心地佩服起逍逍來,他這個人,雖然淡漠,但實在是個狠人,剛得不行,鍥而不捨,隱忍而發,他明明從第一天來就說要回去,想回了這麼多年又隻字不提,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一顆彩蛋,活成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結果人就在這等著呢,功成名就,還是要回去,能咋辦,話不多說,曲線救國,連長輩也沒辦法了。
若這事擱她秦天天身上,她打死了也做不到,誰能執著這麼多年,給她幾顆糖大概就能樂上天了,誰還惦記著那些有的沒的,所謂的樂不思蜀大概就是她這樣的。
可逍逍不是,卯著勁就一個念頭,就一條路走到黑,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