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秦天天抑制著笑容認真道,“哥哥你喜歡什麼樂器?”

逍逍沒回答,他無所謂喜歡不喜歡樂器,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周圍的人和他們都不大一樣,不同的膚色不同的五官,和遙遙也不一樣,他想念遙遙。

“哥哥,你覺得什麼樂器和鋼琴搭配得最好?小提琴好不好?”

原來如此,逍逍瞬間get到秦天天的關鍵點,她可真是個粘人的妹妹。

“都好,你喜歡就行。”

“唔,我想聽哥哥的意見!”

“……”

“哥,小提琴比較活潑悠揚,但我也喜歡大提琴,低沉奢華,媽媽也喜歡,我也”

“好,”逍逍突然打斷她,“大提琴挺好的,我也喜歡。”

如果秦天天選擇了秦夫人最擅長的大提琴,秦夫人應該會很欣慰。

“真的?哥喜歡那我更喜歡!就大提琴了!哥,我要轉修大提琴了!”秦天天拍著手興奮道,一邊喊著“媽媽媽媽,我要學大提琴”,一邊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秦爸秦媽在得知女兒要轉修大提琴後,不無歡喜,一來女兒終於積極走出逍逍的影子,勇敢地要闖出新一番天地,如此自強不息可喜可賀,二來大提琴是秦媽的絕活,後繼有人,後繼有人呀!

而後,只能說秦天天不愧是天才音樂小神童,在秦媽媽的悉心教導下,當然也在秦天天不懈的努力下,她的大提琴很快就飛昇到一個相當專業的程度,並且逐年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她再次戴上了她的桂冠,再次站在了和逍逍一樣耀眼的聚光燈下,笑得甜美可人。

秦天天越發和逍逍形影不離,總是一同練琴,一同讀書,一同吃飯,也同一時間睡覺和起床,秦天天很得意自己的選擇,聰慧如她做出如此明智的抉擇,放棄鋼琴,轉修大提琴,她不需要和逍逍比,她為逍逍的成就而驕傲,而她,可以在旁的領域與逍逍比肩,只要他們兩個是最好的,只要站在山尖的是他們兩個就足夠了。

他們就是最優異的別人家的金童玉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秦天天總是有些患得患失,只要關乎逍逍,她似乎都無法坐視不理,逍逍笑起來很溫柔很好看,可她總覺得他的笑容不達眼底,逍逍對她很照顧很護短,可她總覺得逍逍對她的在乎遠不及那個人的萬分之一。這種緊張不安一度險些困擾了秦天天,然而,逍逍對旁人的冷淡和疏離又讓她無比安心,因為逍逍到底是在乎她的,逍逍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只愛護她一個人,他們才是一家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秦天天早已習慣了逍逍的愛護,也習慣了這種患得患失,習慣到足以忽視她情感中的複雜微妙,她能感到逍逍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這個人鐵定不是她,可她已不在乎了,逍逍和這個人再也不會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了,即便面對面,不論是物質還是精神,他們都再無交集。

舞臺後的休息室裡,秦天天一身精緻的小禮服端坐在屋子中央,胸前架著一副大提琴,悠揚而低沉的琴音從空曠的腔體中空靈而出,慢慢拉長的手臂,顫抖著輕按的指尖,今天是決賽,來自各地賽區的佼佼者都將雲集在此,而她,一定會是最閃耀的那個。

秦天天垂眸看著大提琴溢位的低奢,一邊隨著音樂調整著呼吸,只覺得走道上一陣陣歡笑破門而入,秦天天極力想要忽視,卻總被那聲音中的歡快和輕鬆打亂,不禁生出幾分好奇,今天這麼重要的比賽,誰能如此輕鬆地說笑,難道不應該嚴肅認真嗎?這裡是後臺休息區,莫非是不相干的進來了?

一旁的秦媽媽抬頭看了看女兒,又微微側目聽了聽門外的聲音,是個輕快明朗的男孩,聽著很是開心的樣子,這副稚嫩明媚的嗓音真讓人喜歡。好在這裡的房間都裝了隔音,外面聲音並不大,但秦天天明顯分心了,她的女兒她最瞭解,秦天天對專業是十分看重的,她的天分雖讓她優異於旁人,但她的努力和認真從來都只多不少,她也很少會被打擾到。

秦媽媽放下手中的樂譜,溫言道:“快到時間了,要不再去上個廁所吧。”

秦天天遲疑地看著媽媽,聽話地站了起來。

秦媽媽牽著女兒推開門,不遠處果然站著個男孩正捧著手機打影片電話,穿著黑色小西裝還打了領結,明顯也是來比賽的,乾淨的小臉上清爽的五官,笑容可掬,眼裡透著蓬勃的朝氣。

男孩看到她們走來,很禮貌地爽朗一笑,立即瞧見了洋娃娃一般可愛的秦天天,眼睛更加亮了。

秦媽媽問:“小朋友也是來比賽的嗎,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迷路了?”

男孩咧嘴一笑,絮絮叨叨道:“我在等媽媽,媽媽在上廁所,我一邊跟爸爸打電話一邊等媽媽。阿姨也是國人?這裡都是外國人我都聽不大懂,妹妹也是來比賽的嗎?”

秦天天內心不屑又不失禮貌地撇開了視線,誰是你妹妹,我只有一個哥哥,優秀到讓你望塵莫及。

秦媽媽倒是挺喜歡的樣子,這孩子大老遠過來一點也不認生,剛想多說兩句,就聽一陣皮鞋聲“噠噠噠”而來。

“哎呀,強強你怎麼跑這來了,”聲音來自一位中年女性,溫柔中透著些許凌厲,轉而用流利的外文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您的孩子很禮貌。”秦媽媽用母語回答。

“您也是國人?在這裡能碰到國人真不容易呢,您的孩子一定非常優秀。”

“哪裡,您也一樣。”

“唉,我們強強運氣好而已。”

寒暄幾句之後,大人們各自領著孩子散去,男孩一邊揮手一邊朝秦天天開心地笑,秦天天假意矜持著只朝男孩的母親揮了揮手。

沒一會,孩子們陸續上臺演奏,秦天天在後臺偷偷尋找著觀眾席上熟悉的身影,今天是總決賽,爸爸和哥哥都會來為她鼓勁,她將會是最閃耀的孩子。

“是你?你在看什麼?”

身後傳來一個快樂的聲音。

秦天天端莊地回過身,原來是之前走廊上的男孩。

還沒等秦天天說什麼,男孩率先道:“真巧,又碰到你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秦天天剛想開口,男孩卻絮叨個沒完:“終於碰到一個能說說話的了,其他小朋友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好沒意思,這是我第一次出國,特別開心,媽媽答應我比完後帶我到處玩玩呢,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聽完陳強一股腦兒的一堆,秦天天悶悶地回道:“我叫sunny。”秦天天故意用他聽不懂的英文,心裡早就不耐煩了,這個陳強可真囉嗦呀,誰稀罕知道你要去哪裡玩,再說了,你是來比賽的,這麼重要的比賽你都不當回事的嗎,只想著玩?

“sunsunny?”陳強轉了轉眼珠,似乎琢磨了半天突然靈機一動,“小太陽!”

秦天天內心徹底被激怒了,面上還強裝著鎮定,媽媽說過情緒管理是修養,怎麼能在這種不求上進的小屁孩面前丟份呢(其實陳強比秦天天高出大半個腦袋),於是暗暗捏著拳頭悠悠地轉身繞開。

誰知陳強也順著轉了過來,竟跟了上來。

“你的名字真好聽,小太陽,我最喜歡太陽了,太陽可暖和了,太陽曬過的被子都好舒服呀!”

秦天天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去,腳下的步子卻越邁越大。什麼太陽什麼被子,明明是sunny,晴天的意思,去你的太陽去你的被子。。。。

陳強見秦天天沒回答,倒也毫不在意,又問:“你對周圍熟嗎?這個城市有什麼好玩的嗎?我媽媽說要帶我去博物館,可我一點也不想去博物館,我想去遊樂場,或者動物園,公園也行。。。”

“比賽已經開始了,我們該去排隊了。”秦天天耐著最後一絲平靜善意地想要踢開陳強。

“哦,對哦,你是幾號?”陳強一邊說一邊翻出自己的號碼拍,舉在秦天天面前晃了晃,道:“我是10號!”說著順手別在了胸前。

秦天天簡直要氣炸了,他居然是10號?!

陳強別好號牌,一眼督到秦天天裙子上掛的號碼牌,9號!

“我們是一前一後呀!太好了!走,一起去排隊吧!”說著就拉起秦天天朝輔導員跑去。

天煞的呀,這個話癆要一直在耳邊嘮叨到她上場嗎。。。。。

秦天天預估地沒錯,陳強確實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好像他在這裡無處傾訴地話都要在此刻一吐為快。

“下回你來我家,我帶你到處玩玩,我知道可多好玩的地方了!”

“。。。”

“你學了多少年大提琴了?”

“。。。”關你屁事。

“我喜歡大提琴的聲音,低調深沉,你呢,你為什麼學大提琴?”

“。。。”關你屁事。

“我覺得我運氣特別好,居然過了區域賽,其實也沒覺得拉得有多好的。”

“。。。”

秦天天連著深呼吸了幾口氣,試圖心平氣靜地等待上場,你等著被碾壓吧,小屁孩。

“你緊張嗎?”陳強見秦天天總是深呼吸,不由得擔心地問,“別緊張,就當是平時練習,得不得名次也無所謂,反正名次又不能當飯吃(獎金都被媽媽收走了),還好我媽媽對我沒這麼多要求,她覺得我喜歡學就很好了,我媽媽是最好的媽媽。”

就在秦天天要爆炸時,輔導員的聲音響起:

“9號!9號準備!”

“到!”秦天天蹭地站起,急忙要擺脫陳強。

陳強毫無察覺,還比了個手勢道:“加油!”

秦天天一腳踏上舞臺,頓時身心飛揚,琴聲如訴,換來地是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從觀眾席上傳來,秦天天微笑著向觀眾鞠躬,他們一定也感受到了她的大提琴的魅力,她今天的演奏是萬無一失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節奏都毫無破綻,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謝幕間,秦天天似乎瞄間幕布邊等著上臺的陳強,他激動地拍著手,笑得真誠又熱烈。

哼,讓你看看什麼才是這個舞臺應有的水準!

秦天天帶著一臉自信和滿足,退下了舞臺。

她奔向了觀眾席的爸爸和哥哥,熱烈的擁抱和讚賞,秦天天很受用,連逍逍都是笑著迎接她的,她今天的表現一定棒極了。

而就在她沉浸在快樂中時,臺上傳來了一支無比自得又一絲不苟的琴聲,在手臂的帶動下,琴絃拉扯出的韻律竟讓低調的大提琴煥發出無限活力,奢華中帶著一股親和,就連聚光燈彷彿都隨音樂起伏產生了變化,如周身黑亮的駿馬在無垠曠野上忘情地馳聘,擺脫韁繩無拘無束,恣意灑脫,而在這樣的氣勢軒昂中卻從未失了規矩,每一個節奏,每一個音符,都恰到好處,不,是都活了過來。

秦天天詫異地看著臺上的男孩,那個囉嗦的煩人的對專業不夠認真的不在乎名次一心只想著玩的男孩,的確是他,他的神情依舊輕鬆得很,但也專注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聚光燈的作用,男孩周身竟泛出了陽光的顏色。

琴音漸去,一陣安靜,轉而一陣陣掌聲震耳欲聾。待秦天天回過神來,陳強已經在躬身謝幕了,他的笑容很明媚爽朗,好像根本不在乎這是一場比賽,也許他真的不計較結果吧。但秦天天不得不焦慮起來,陳強拉得很好,她發自內心的認可,可她的表現也非常棒,先前的掌聲不比現在少,但在大家眼裡,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秦天天急忙扭過頭去看父母的表情,爸爸的眼中透著專注和欣賞,媽媽更像是挖到寶一樣。

晴天霹靂。

所以是他更勝一籌了嗎?

秦天天幾乎要癱軟下來,小手微微顫抖地捏成了拳頭,胸口堵得窒息,莫名地淚水就開始在眼裡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