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終年不見天日的暗牢之中,夏燚正是被囚禁在此。

他身上綁滿了鐵鏈,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鞭傷,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一雙永遠惺忪的眼睛中滿是死寂,就這麼沉默的坐著。

夏燚本以為自已屢次違抗越松雲的命令,還為救君安傷了不少同僚,絕對是死定了的,可沒想到,越松雲終究還是沒有殺他。

不過死與不死,如今也沒什麼分別了。

他緩緩抬起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撥出一口濁氣,化作一團白色的霧氣。

他覺得,自已可能是混的最慘的穿越者了。

前世作為一個無國籍者,因為父母見得人的身份自已也註定是個流浪者。

於是夏燚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成為一個殺手。

可他沒有父親的人緣和技術,萬事依靠槍械,所以只能接一點小單子,每天穿梭在醉生夢死的都市中,最後像每一個普通的炮灰殺手一般,死在任務中。

一睜眼夏燚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成為了一個小乞丐,飢寒交迫,受盡欺凌。

夏燚本覺得無所謂,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場虛幻的夢境,生來就是為了等死,是殺手,是乞丐都無所謂。

直到他在那個寒冷的冬日邂逅了越松雲。

他一身華服,身後簇擁著不少人,氣質清貴高不可攀,本以為這樣的貴人是不可能多看自已一眼。

誰知,這卻是一個內心柔軟的貴人,他路過時,不經意間,丟了塊銀錠子在夏燚腳下。

這塊銀錠子丟進了他的心湖,泛起了點點漣漪,他看著越松雲那個俊美清貴的男人,第一次問自已,是不是可以嘗試活下去。

他一咬牙,憑藉著瘦小靈活的身軀,擠進簇擁他的人群中,一手扯著他華貴的袍子,捧著銀錠子道:

“大人,這個還給你,我還小,拿不住這樣的銀錠子,定會被其他乞丐打個半死再搶走,若是您可憐我,就給我碎銀子,我還能多活幾日。”

“你個小崽子,還討價還價起來了!走走走,別汙了我家公子的眼!”

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將夏燚的脖領提起來,意圖將他趕走。

而越松雲卻制止了手下,他似乎對夏燚很感興趣。

越松雲打量他許久,最後目光定格在他那雙惺忪死寂的雙眼上,而後笑著問他: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夏燚!四火燚,這是我自已給自已取的名字。”

夏燚說的很隨意也很認真,越松雲聽後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他看著這個瘦骨嶙峋,丁點大的小子,十分好奇他為何能有如此漠然的雙眼,於是便問他:

“你想不想,再多活幾日?”

夏燚輕輕點頭回答:

“自然是想的。”

越松雲微笑點頭,而後親自牽著他的手,說道:

“那便跟著本少爺,雖然活不了多久,也不至於死的那麼快。”

後來夏燚跟著越松雲三年,給他當書童,越松雲教他讀書識字,還傳授他武藝。

他一度認為越松雲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可有一天,越松雲將他送到一座孤島上。

那個島上都是跟自已年紀差不多的孩子,越松雲說,他半年以後會回來接活著的最後十人。

那一刻,夏燚才知道越松雲當初為何會對自已動了惻隱之心。

本以為這一世,會有個不同的活法,卻沒想到還是要走上殺手這條路。這似乎是命,他得認,只是可惜了,他又沒有家了。

後來夏燚成功的成為了活著的那十人之一,越松雲很滿意,接著他就像被煉蠱人寄予厚望的一條蠱王,不斷的廝殺,不斷的活下去,不斷的……

他常常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不知不覺就長大了,而那雙惺忪的睡眼似乎更加死寂了,而越松雲卻對夏燚更滿意了,他用重金培養夏燚,給他吃了心腹死士才配吃的藥物控制他,同時給夏燚分派任務。

夏燚憑藉出色的身手和無所不用極其的手段,從來都不會失手,漸漸的他成了越松雲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

而且夏燚很聰明,他不羈愛玩,又很有個性,雖然難以掌控,但從來不觸及越松雲的底線。

但這一次,他踩過了那個雷區,觸及了越松雲的底線,可能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再次穿越了。

這次,會成為什麼?

夏燚的腦海中滿滿的都是越清淺那清麗的身影,還有她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可以,我想做一隻北歸的雁,一飛就是千里之途。”

他死寂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眷戀之色。

“那就做一隻雁吧。”

他自語間,忽然緊閉的石門被開啟,一縷芳香自門口飄進了夏燚的鼻腔。

他幾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雙惺忪的眸子通紅,而後滿含晶瑩的淚水。

這個味道……

似乎是越清淺最愛用的脂粉味。

夏燚再沒力氣轉頭去看,卻知道似乎是她來了。

隨著熟悉而又輕柔的腳步聲傳來,夏燚越發確定,那是越清淺。

“夏燚。”

果然,她的聲音再次自耳畔響起,但夏燚覺得,恍如隔世。

“你來了。”

這是他進入這個暗牢以來說的第一句話,他轉動眼珠看向越清淺,只見她一雙美眸含著晶瑩的淚花,滿臉都是愧疚和心疼。

夏燚無力的扯動嘴角,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又不欠我的。”

越清淺沉默了,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雪白的瓷瓶塞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

夏燚看著雪白的瓷瓶,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他不知道越清淺是怎麼弄來的,但他決不相信越松雲會輕易的放過他。

而越清淺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已的肩膀上,費力的將他扶了起來。

“還能走嗎?我帶你回家。”

回家?

夏燚再次失神,跟自已相比,她嬌小而瘦弱,整整比他矮一個頭,卻倔強的攙扶著他,這一刻他再次紅了眼眶。

“既是回家,那我便走得動。”

他用調侃的語氣說著,嘴角笑意更濃,而她卻抬頭白了他一眼。

“讓你逞英雄,有什麼事你就不能跟我說嗎?難道還有我解決不了的事嗎?”

越清淺一邊小心翼翼的扶著他,一邊止不住的抱怨。

而夏燚似乎也習慣了,他苦笑著連聲答應:

“好好好,我的錯。”

越清淺就這樣扶著他,一步步的走向暗室外,直到他再次見到那久違的光明。

這時傳來一陣悠揚的雁鳴。

夏燚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仰頭去看,只見湛藍的天空之上一隊大雁排成縱隊向北而去,他深深吸了口氣。

而越清淺也在抬頭看著那隊大雁,她一雙桃花眸眯成月牙一般,甜美笑道:

“夏燚,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