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母在上。”
趙夢吉自信滿滿，“學生想請當事人重新描述一下，案件發生時的詳細經過。”
“準。”何汝大點點頭，“武都頭，帶案犯裴翼德上堂。”
很快，裴翼德被皂吏帶到了公堂。
起初他還有些緊張，可看見趙夢吉後，心神也穩定許多。
“老父母明鑑，案發的過程很簡單。”
“俺娘急需醫藥費，草民就去了永興商號的錢莊取錢。”
“可錢莊的夥計卻故意刁難，非讓我證明我是我孃的兒子，哪怕是拿著籍冊、貫籍冊，以及縣衙頒發的戶版也不行。”
“草民和夥計正在爭吵的時候，衝進來一夥兒劫匪。他們搶完銀子，看見我在哭，就把銀子丟給我一袋。然後我就拿著錢去醫館救老母親了。”
“老父母。”趙夢吉打斷了裴翼德話，看向何汝大，“學生申請詢問一些細節。”
“準。”何汝大點點頭。
“裴翼德，我問你，你是否參與到搶劫之中？”趙夢吉問。
“沒有。”裴翼德肯定地搖搖頭。
“那你能把案發經過，說得再詳細一點嗎？”
裴翼德努力回憶，突然眼睛一亮：
“趙相公，當時劫匪看我坐在地上哭，就大罵我是慫貨，還問我因為啥哭，我就把情況說了。”
“他又問俺娘存了多少錢，俺說五十兩銀子。劫匪聽完就把一個錢袋子塞到我手裡。”
“那然後呢？”趙夢吉急需詢問，“你接過銀子後，是怎麼做的？”
“沒接銀子，是劫匪硬塞給我的。”裴翼德頓了頓回答道，“我當時不敢要，可劫匪說老孃生命垂危，如果我不救她就是不孝子。然後我就拿著錢走了。”
“好。”趙夢吉滿意地點點頭，“老父母，學生問完了。”
啪！
驚堂木一響，何汝大緩緩開口，“那就開始你的辯護吧。”
“老父母，學生認為，一審判決的時候，是永興商號刻意誤導。”
“他們利用偽證，造成縣丞、典吏兩位大人錯誤判斷，而忽略了很多有漏洞的地方。”
“學生申請老父母，嚴懲永興商號的掌櫃王扒皮。”
公堂內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趙夢吉身上。
很明顯，趙夢吉是要推翻一審判決，給裴翼德進行無罪辯護。
“咱們撫寧縣，還是第一次出現不服一審判決的。”
“推翻一審，需要新的證據，也不知道趙相公有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管怎麼說，趙相公主動為民做主，這次我無腦支援他。”
何汝大的媳婦，收了王扒皮的錢，這讓他很難辦。
但如果真像趙夢吉所說，王扒皮提供的是偽證，那就和收不收錢無關了。
他有一萬種辦法，讓王扒皮閉嘴。
可他也迫切地想知道，趙夢吉如何做無罪辯護。
如果趙夢吉成功了，那這個案子一定會成為順天府，乃至整個大明朝的經典案例。
運氣好上達天聽，他何汝大將來的官運，鐵定一帆風順。
“本官當時也覺得，此案存在一定的疏漏。但永興商號提供了一系列的證據，讓本官也不得不遵循大明律疏進行宣判。既然你也認為有不合理的地方，那就說說你對此案的看法。”
何汝大幾句話，就把所有罪責推到王扒皮身上，把自已摘得乾乾淨淨。
“老父母，事情顯而易見，搶劫的是劫匪，學生的當事人是在被劫匪詢問之後，主動給他銀子，讓他去醫館救治老母親的。他的第一反應是害怕，是對老母親的愧疚，劫匪還罵他是慫貨卵蛋。”
話落，趙夢吉看向武都頭，“都頭，如果把你換成是裴翼德，面對手持利器的劫匪，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武都頭略微沉思，“如果是我的話，那我第一反應是會不會遭受生命危險。如果有生命危險，我會暫時滿足劫匪的一切條件。畢竟，家中還有病危的老母親，活著才能救母。”
“老父母，武都頭說的都是正常人的應激反應。”趙夢吉看向何汝大，“根據大明律，在特殊情況下，裴翼德的生命受到威脅，符合自保的條件，所以不應該負任何刑事責任。因此，學生認為，一審之時，永興商號所有的證據，皆為偽證！”
剎那間，公堂內外，一片譁然。
趙夢吉的話，很符合當時的情景，也契合大明律。
所有人的眼裡，都露出讚許之色。
裴翼德雙眼含淚：趙相公太牛逼了，我有救了，真的有救了！
臥槽，先生也太厲害了吧！
陸幼安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夢吉，不愧是我的先生，果然專業！
“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說穩贏不敗嗎？”
“你知道這場官司輸了，會給永興商號帶來多大的損失嗎？”
王扒皮心中一驚，冷冷地看著張唐鏡，“如果這場官司輸了，你知道後果的。”
“王掌櫃，你先別急，這才剛開始還沒結束呢。”
張唐鏡勉強擠出小臉，“他只是正常的訴求，最終還是要看證據的。”
“哼！”王扒皮哼了一聲，“你最好能贏。”
“王掌櫃放心，這場官司咱們必勝！”
話落，張唐鏡上前一步，“大人，趙夢吉就是在扯皮，明顯避重就輕。”
“一審之時，永興商號提供的證據都表明，是裴翼德明知道那是錢莊的銀子，還拿去醫館交了醫藥費，這說明他有主觀上的判斷，而非趙夢吉所說的為了自保。”
“我想問大人，為什麼裴翼德離開錢莊直奔醫館，而不是向衙門報案呢？為什麼不等到人身安全之後，把錢全都還給錢莊呢？”
張唐鏡挑釁地看了一眼趙夢吉，“大人，我不否認裴翼德的人性和救母的急切心情。但他的主觀意識從律法方面講，就是搶了錢莊的錢，去醫館救母親。所以，一審判決沒錯，永興商號當時提供的一切證據也都不是偽證。”
“說得很有道理。”何汝大微微點頭，“趙夢吉，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趙夢吉面露自信，等的就是張唐鏡的這句話。
這些年，在趙夢吉的“法律援助”下，
永興商號開賭場、放高利貸、兼併土地、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也是時候出手，剷除撫寧縣的這顆毒瘤了。
“老父母，我對張唐鏡的話，沒有任何意見。”
“裴翼德確實是拿著劫匪給他的銀子，去醫館交了醫藥費。”
“也正因如此，一審判決，才會判處裴翼德搶劫錢莊。”
“但學生要問的是，誰能證明，當時裴翼德手裡的五十兩銀子，就是永興商號的？”
剎那間，所有人都懵逼了：
就他媽的離譜……
什麼叫，讓錢莊證明錢莊的錢是錢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