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江邊散步了。”話罷,關門聲落下,落晚瓊拿著外套就這麼出了門。

說起來這還是落晚瓊高中時候養成的習慣,飯後總喜歡與朋友去散散步。

但隨著後來學業負擔越來越重,這樣的機會也變得少了。

工作後便幾乎是沒有了。

子夏在洗碗,聽到喊話聲後朝玄關處望去,人已經走了。

子張坐在沙發上幫落晚瓊上傳好她連載小說的最新章節。

落晚瓊的手裡頭有很多存稿,其中包括連載小說的後續章節以及尚未發表的新作。

她向來寫作靈感豐富,甚至有時候能在半天之內寫出幾萬字的內容。

不過現在絕大多數作家寫手都是直接使用電腦創作,像落晚瓊一樣還會寫手稿而後再上傳修改的可以說是沒有了。

落晚瓊嫌上傳繁瑣,有時子張無事便會將準備好了的稿件文件位置告知他,然後交由他去弄。

一來二去,子張也是做得比較得心應手了。

“哥,你說小姨真的沒事嗎?”子夏刷洗著手頭的碗,轉過頭問。

子張止住了手指敲擊的動作,抬起頭:“我們……確實應該相信小姨,她始終是那個可以擔起一切的人。”

子張說著便笑了。

明明是個內裡十分軟弱的人,卻外表總是顯得那麼剛強。

子張又低頭繼續了操作。

【臨江道】

“或許就不應該再見的。”落晚瓊趴在護欄上,嘴裡喃喃道。

江水波濤著朝遠處流走,時不時飛來到江邊戲水的白鳥成了這碧綠間的唯一的一點點綴。

落晚瓊有些憂鬱。

時隔十一年,能夠與時予再相見她確實很開心。

只是她也在憂心。

因為自已尚且還沒有將過去那些痛苦經歷的影子從身上徹底剔除。

像今天,她的應激障礙就再次發作了。

發病的那一刻,落晚瓊其實意識是有部分清醒的,她可以看到時予的反應,能聽到他安撫自已的話語。

可時予本不該看見的。

落晚瓊從前選擇不告而別便是想將這一切的一切都覆入時間的黃土之中。

但如今,還沒來得及就……

“嗡——”

電話響了。

落晚瓊看了眼來電顯示人,笑了笑,將其接通:“喂阿予,怎麼了?”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出聲,落晚瓊本來還打算再重複一遍的,想了想後她換了句:“是想我了?”

“……嗯。”

聽到肯定回答的落晚瓊低笑一聲,隨後望向江對面北城的一眾高樓:“手術已經結束了吧,有沒有去吃飯?”

“結束有一會兒了,也已經吃過晚飯了。”時予老實回答著問題,可落晚瓊的電話裡卻傳來一陣陣風聲與水聲,“你現在在江邊?”

“嗯,難得有空,出來吹吹風。”落晚瓊剛說完又補充道,“你不要過來。”

“啊……是。”

被猜到了。

就算落晚瓊不與人面對面,她也可以對人物的想法做出判斷。

時予的話就完全能輕而易舉地猜到。

“阿予,你應該知道我有應激障礙了吧。”

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時予有些來不及反應,他的呼吸都在落晚瓊將“應激障礙”這四個字說出口時止住了:“知道……你發病的時候我看出來了。”

“那是定然的,好歹你也是個學醫的。不過你可以不用擔心什麼,我能完全控制好自已,即使發病的時候我的意識也是有一半清醒的。只是因為今天是我第一次復發,所以才會比較難控制。”

落晚瓊把這麼嚴重的病症說得就跟普通感冒一樣,絲毫是不在意。

“你有在乎過自已嗎……”時予握緊了手機,臉色陰沉,聲音像是在喃喃自語,很小。

“嗯?”落晚瓊沒有聽清。

“你明天,有什麼安排的嗎?”時予還是沒有將剛剛的話再複述一遍,他果斷選擇換了個話題。

醫院到了黃昏後有不少家屬去住院部送餐,樓下吵鬧得很。

時予轉身去關上了臨近街邊的窗戶,坐到了辦公桌前。

“明天我要去參加角色選拔,大抵是九點就會出門。”

早在時予打來電話以前,魏源便先一步來通知落晚瓊明天就可以開始主角選拔了。

起初魏源說都準備好了的時候落晚瓊還不可置信地問他:“真的都安排妥了,這明明才過去一天多一點?”

魏源信誓旦旦地回答:“當然,從前天我們出了餐廳後我就立刻讓助理在演藝圈釋出訊息了,但你放心,前來試鏡的演員我都會讓他們簽好合同,不對外暴露你的外貌和資訊等。”

“那還真是多謝魏導替我著想了。”落晚瓊言笑道。

“我看到你的那條熱搜了,所以料想你是不願意透露自已的作家身份的。”

魏源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十餘年,當然知曉對於一個正經學術研究者來說,另一個公眾知名身份的光環會對其帶來怎樣的影響,尤其是對於落晚瓊這樣兩個身份都足以撼動一方的來說。

“對於一個作家來說,不透露真實姓名及外貌更便於寫文創作,何況作家晚予現在在公眾的眼裡的形象過分完美了,突然露臉爆出身份怕是會令他們大為失望吧。”

“落老師這說的哪裡話,我可以打賭,就算你以後有一天身份維持不住暴露了,也只會使你自已成為公眾眼裡更為驚人的存在。你的成就可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兩個身份合二為一,必是一代傳奇。”

魏源說得很確定,好像他已經預見了未來一般。

但落晚瓊也只不過當個玩笑話聽聽,因為她自已也沒有這樣十足的把握。

“你把哪本小說的授權簽出去了?”時予問。

“《勿念》。”

以為是別的新作的時予開始還漫不經心的,直到聽到是《勿念》時他震驚到了:“那本?!可這麼多年了你不是一直都沒有把它簽出去嗎?”

“那不過是因為我在等一個回答罷了。每個來找我要《勿念》授權的導演都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只有當我聽到想要的答案時才會同意將授權簽出。”

落晚瓊記不清嘉蘭醫院的具體位置,只是朝著那印象裡的大致方位凝望。

她不可能看得到嘉蘭,但她的心在看著時予。

“什麼問題?”時予很好奇。

“關於《勿念》這本小說,我寫的到底是什麼?”

落晚瓊的這個問題表面上很普通,但真正的答案卻不同於這面上一般。

如果對文字的理解不夠深刻,會只認為《勿念》僅僅是落晚瓊寫的一本“回憶錄”,而不能看到這文字背後的秘密。

時予在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也看過《勿念》,反反覆覆看了很多遍。

可他對文字語言並不敏感,能想到的答案也被他自已給通通否認了。

“你怕是已經把你自已能想到的回答都一一淘汰掉了吧。”落晚瓊笑道,她知道時予在文字上的理解能力並不拔尖,甚至只能說是一般,“但我可不會就這麼告訴你。”

時予無奈,拿起了桌上的合照:“你明知道的還這樣逗我。”

“哈,試試你而已,看你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語文理解能力那般不好。”

聽到落晚瓊打趣,時予原本還有些緊繃的後背逐漸鬆弛下來。

她開心了,便是最好的。

時予也陪著一同笑了起來。

“對了,你明天醫院有什麼工作安排的嗎?”落晚瓊斂笑問。

時予順手點開電腦桌面的工作安排表,翻到了明天的日程安排:“早上六點開始有一臺手術,預計三個小時到四個小時結束,然後下午兩點會診,兩點半開始第二臺手術。暫且定好了的只有這兩個,其他的會不會有緊急事務就得看具體情況了。”

“嗯,瞭解。你想不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明天跟我一道去,去了你就會知道了。”落晚瓊不說,反而話裡有話地來引起時予的好奇心。

“好,等我早上的手術結束就去找你。”

“行,那這樣定了,明天我會先一步去,到時候等你手術結束給我發資訊,我把定位給你。”

時予應好, 隨後讓落晚瓊早些回去,兩人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

第二天。

早上六點。

“時醫生,患者已經在手術室就位了。”輔助手術的一個女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對正在進行面板消毒的時予報告道。

“好,手術馬上準備開始。”時予有條不紊地穿戴好防護裝備,之後邁入手術室。

這臺手術的難度並不是很大,但卻比較考驗主刀醫師的觀察力,需要切除的部位與主動脈捱得很近,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造成大動脈出血,危機患者生命。

但時予並不緊張於這類手術,他能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坐上嘉蘭醫院副院長的位置,靠得便是這一身本事,他在醫學上的極高造詣用來應對這些普通手術都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落晚瓊家】

九點。

落晚瓊在四處尋找自已的包。

“真就奇了怪了,我昨天明明帶著的呀,放到哪裡去了這是?”落晚瓊在客廳沙發枕頭下翻找著,嘴裡自言自語道。

等整個屋子都被落晚瓊找過以後,她洩氣地坐在沙發上,拿起抱枕擱在腿上抱著:“真是服了我這個記性了。”

落晚瓊一點也沒想起來自已將包放在哪裡。

“小姨你昨天不是後來跟時予哥出去了嘛。”子夏看著落晚瓊糟心地找了半天,現在一臉苦惱的模樣,幫落晚瓊回想道。

“對啊,我昨天是送阿予……”落晚瓊猛地一拍枕頭站起身,“啊,我想起來了,在他車上!”

“既然這樣就沒事了。”落晚瓊鬆了一口氣,隨後把抱枕放回原處,拿過衣帽架上的外套便朝玄關走去,“我得先走了,夏兒你這兩天要趕緊把課選好,不然到時候可就不會剩什麼好課的了。”

臨川大學的新生會在開學前進行為期一月的軍訓,之後會有五天的假期,用來給新生們進行專業課選擇。

“我知道,你開車慢點!”子夏朝玄關喊道,卻沒有聽到回答,只有門落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