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在寒冷的夜裡離去

生怕救護車那邊回撥電話，他直接關機。

回頭看了倒在地上的老婆婆一眼，轉身落荒而逃。

小靈靈在海灘上撿了不少空瓶子，都有一些拖不動裝滿瓶子的蛇皮袋了。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瓶子應該賣去哪裡？

以前原主跟著祖母撿瓶子，好像都是去廢品回收站賣？

就在小靈靈尋找廢品回收站點的時候，看到慌慌張張的張亮回來了。

剛才張亮去追老婆婆，攝影機是被留下的，所以鏡頭一直對著小靈靈，並沒有拍到老婆婆吐血暈倒的一幕。

“你回來啦？”小靈靈審視著這位叔叔，看到那氣運染上了汙濁的血絲，逐漸變黑。

此人，往後餘生，可能會走背運。

“我……我回來了。”張亮心虛的低著頭，不敢和孩子這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對視，總覺得內心最骯髒的一面即將被看穿。

他假裝蹲在地上收起架著攝影機的腳架，小靈靈眼尖，發現他衣袖上沾著血。

“張叔叔，你衣袖上有血。”

嚇得張亮手一鬆，價值不菲的攝像機摔在地上。

好在這裡是沙灘，只是陷入沙子中，並沒有摔壞。

【張亮很不對勁！】

【跟拍這是怎麼了？】

【只是去還一個瓶子而已，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像是做了虧心事。】

“聽說有輛救護車開進來的時候撞到了豪車，豪車司機不依不饒，要他們賠錢。”

“救護車是來救人的吧，這豪車司機有點拎不清了。”

“聽說那輛車是那豪車司機租來的，是裝假富豪到沙灘釣妹子的！”

“怪不得不肯讓救護車走了，救護車這一走，錢可就要他自己賠了。”

“可憐的是等著被救的人吧？”

幾名穿著比基尼的少女喝著飲料，聊著八卦，留下空瓶子，從他們身邊走過。

聞言，張亮身子一僵。

而此刻被攔住的救護車司機不斷撥打著張亮的電話。

張亮低頭看著自己黑屏關機的手機，內心受著煎熬。

救護車被攔住了，暈倒的老婆婆還能堅持多久？

“張叔叔，你把瓶子還給老婆婆了嗎？”

小靈靈的聲音像是悶雷擊在他的心臟上，他悶得難受，幾乎喘不過氣來。

“張叔叔，老婆婆現在在哪裡？”

“張叔叔，你能帶我去找她嗎？”

“張叔叔，我想去找她問一問，這裡附近哪裡有垃圾回收點？”

“她在哪裡呢？”

“張叔叔……”

小靈靈的眼睛緊緊盯著張亮，一聲一聲的詢問著，似乎是在給他最後的機會。

忽地，張亮轉身往回跑，他跑去的方向正是垃圾箱方向。

小靈靈也追了上去。

【人怎麼都跑了？】

【直播間空了！】

【跟拍，小靈靈，你們跑路能不能帶上攝像機？】

好在無人機動了，它盤旋了一會兒，紅外探測到小靈靈的方向，追了上去。

張亮一邊往回跑，一邊長按開機鍵。

手機剛開機，電話就打進來了。

他忙接起電話，是救護車司機的電話，告訴他，救護車現在的位置，希望他將人帶過來。

他立刻答應：“好！”

他跑到了垃圾箱旁，老婆婆還躺在那裡，他立刻將人橫抱起來，此刻也顧不上這樣會不會傷到骨頭。

小靈靈追上來，他來不及解釋，與她擦身而過，小靈靈卻笑了起來，“叔叔，你的選擇是對的。”

張亮腳步還在往前跑，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小靈靈，小靈靈並沒有追上去，而是雙眼深深望著他。

此刻她的眼眸古井無波，並沒有平日裡的單純清澈，而是一種洞察一切的幽深。

他人已經跑出去很遠，但那雙眼睛似乎印在了他腦子裡。

他想起自從拍攝這檔節目後，小靈靈身上發生的奇情，她吹嗩吶，她斷言李訓會死，她說那男人是殺人犯，那男人的女友就差一點死……

她是不是看出了些什麼？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曾將老婆婆丟下？

這一切來不及詢問小靈靈，張亮已經將人送到救護車上。

一切就如他想的那樣，救護車的錢是他付的，老人的醫藥費用也是他付的，慶幸的是老人被救了回來。

醫生說，好在救得及時，再晚半個小時，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張亮不敢想自己如果沒有聽見那些女孩的聊天內容，如果沒有折回去，如果沒有開機，沒有及時抱著老人上救護車，現在老人會是什麼結果。

忽地，他想起，當時小靈靈問了他很多問題，她彷彿知道些什麼，一次次追問老婆婆在哪裡，問聲就像一次次敲打他的心。

那些女孩子們也不是平白無故經過這裡的，是小靈靈朝著她們招手，詢問她們手上的空瓶子還要不要，她們才會過來，才會在他身邊說起這件事情，否則他根本聽不見，也不會後悔跑回去救人。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在這一線之間的距離，是小靈靈將他拉向了光明處。

他不敢想如果老人真的死了，他會不會日日夜夜活在譴責之中。

也許他會下意識遮蔽關於老人的訊息，根本不會去問這位老人是否被救。

可真的能逃過內心的譴責？

他守在老人的病床邊，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場夢。

夢裡，救護車被耽誤，雖然老人還是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但因為延誤了一個小時，老人沒被救回來。

縱然他換了手機號，故意不去關心這件事情，還是知道了老人的事，因為這件事情上了熱搜，是吃飯的時候，妻子提起的。

妻子說這名豪車司機害死了人，原本老人是有救的。

他心裡更清楚，他也是害死老人的兇手之一。

從那以後，他日日夜夜活在負罪感中，精神恍惚，總是做錯事，連工作都丟了，家裡老人病倒，沒多久就去世了。

孩子長大了一些，讀書了，妻子也能去找工作了，可在面試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妻子過世了。

他終日喝酒買醉，變得暴躁易怒，開始對孩子大吼大叫，失手推倒孩子，孩子倒在血泊中，再也沒有站起來。

夢境中，他忽然就變老了，很老很老。

他沒有親人，是一名孤老，因為沒有加養老金，也不能領退休金，最後只能撿垃圾度日。

在一個寒冷的夜裡，他吐血了，大口大口的血控制不住吐出，他看到有人走來，他伸手求救。

那人走近了，他看清了那張臉，是他年輕時的臉，而那人沒有停留，沒有出手相助，而是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他在那個寒冷的夜裡死去了，就彷彿那最終死去的老婆婆，沒有得到救助。

他猛地驚醒，原來一切只是一場夢，可又好像不是夢，它太真實了，真實到那寒冷依然包圍著他，揮之不去。

一隻蒼老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他回過神，望向已經醒來的老婆婆。

“謝謝你，小夥子。”她的笑容很慈祥，他卻不受控制的哭起來，他在懺悔他曾生出的惡念，他在慶幸老人沒有死，老人的笑救贖了他，揮散了周身的寒冷。

“一切有因就有果。”

他猛地回頭，對上了小靈靈烏黑的大眼睛。

小靈靈來到老婆婆病床前，將一束鮮花放在床頭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