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是誰嗎?”
耳邊彷彿迴盪著李易的輕蔑和嘲笑,風懨兒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嚯地站起,眉目如劍。
“他,竟然真的知道!”
風懨兒不自已地踱起步來,她並非庸人,不會心存什麼僥倖心理。
既然李易已經把“殺人者”三個字寫了下來,那麼他必然是知道自己與那無名男屍的干係了!“此子,斷不可留!”
風懨兒柳眉倒豎,她留在妙玉閣還有大計要圖,短時間內絕對不可暴露身份,否則事情敗露,復國無望!“不行!現在還不能殺他.”
風懨兒握緊了秀拳,“他敢將這幾個字寫於明面上,就說明他必有所恃。
若我真的對他下了手,那麼……等待我的必然是雷霆一擊!”
“必須探出他的虛實,再做決斷!”
沉著冷靜地思考了一陣,風懨兒向妙妙問道:“妙妙,我叫你在打茶圍時察言觀色,你可看出這個李易有什麼過人之處?”
風懨兒讓妙妙打茶圍,自然有讓她檢視眾人品性的用意在。
妙妙微微一怔,隨後有些臉紅地呆呆說道:“他……倒是有些體貼,見小婢餓了,偷偷遞給小婢糕點……”風懨兒哭笑不得,她要聽的是這種東西嗎?她沒好氣地將目光瞥向丫鬟:“巧巧,你來說.”
那位名為巧巧的丫鬟略一思索,說道:“小姐,方才下面人報來,您在妙玉閣設下的四道謎題,都被人解開了,還是被同一人解開的.”
風懨兒一愣,那幾道謎題雖說並不困難,但短時間內被同一人解開,還是讓人有些吃驚的。
巧巧又說道:“而,解開那幾道謎題的,正是李易!以婢子看,此人不學有術,倒是個奇人.”
妙妙這才醒悟,原來小姐問的是這個,她連忙添油加醋道:“是極是極,小姐,那個李易很聰明的。
小婢之前在打茶圍時出了數道謎題,都被他不假思索毫不猶豫地猜了出來呢!”
風懨兒的皓腕托起香腮,表情若有所思:“看來這個李易,還真是有點兒本事呢.”
像韓璧那樣只知美色金錢的庸俗之徒不難對付,像蘇裕那樣只知逢迎討好的碌碌之輩也不難對付,像薛琮那樣肯把貼身寶玉相送的心機小人更不難對付,甚至很多聲名顯赫的高官貴人,風懨兒亦覺得應付起來遊刃有餘。
而這個李易……背景空白,宣告不顯,卻又聰明絕頂,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底細。
自己對他的認知卻只寥寥幾句……實在,難以捉摸!巧巧在一旁低聲問道:“小姐,那我們到底是請誰會面,薛琮嗎?”
“薛琮……”看著手中刻有‘八方象地’的玉佩,風懨兒緩緩搖頭,“這個薛琮,我是一定要見的。
但是,卻不必焦急.”
這個李易……他既然敢用“殺人者”的字眼來威脅我,定然是知曉了我部分底細,我若不見他,他狗急跳牆曝光出去……不行!必須對他加深瞭解,否則有這樣的人暗中掣肘,自己的心血必將功虧一簣!又詳細思忖了一陣,風懨兒將玉佩遞給巧巧,沉聲說道:“巧巧,你去請李易來。
至於這個薛琮……”“是.”
風懨兒對巧巧耳語一番,巧巧收下玉佩應了聲後,匆匆下去了。
妙妙暗自歡喜,小姐竟然真的請李易來了!這下李易有救了!天真的她,萬萬想不到,風懨兒對李易已動了殺心。
一旦試探出李易的長短,風懨兒勢必要將其除掉!……李易萬萬想不到,自己有意試探的這個花魁竟會是蜀國的亡國公主。
你這個公主不太正經啊,正經的公主誰會甘願做一妓子?李易不過是一個小蝦米,哪裡敢惹這樣的龐然大物。
雖說蜀國已然滅亡數年,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風懨兒掌握的勢力捏死李易絕對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
要是知道這個內幕,李易絕對不敢寫下“人者是誰嗎”這樣直接的話。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因為眾人的禮物無一不比自己的珍貴,自己能夠見到風懨兒的機率幾近於零。
所以想要見到風懨兒,只能劍走偏鋒。
得知了這些謎題是風懨兒所出的之後,李易便知道風懨兒是一個極聰明的女人。
聰明人,想法一定很多,而聰明的女人,想法就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多。
於是,李易便使了這麼一個辦法——打草驚蛇!之前李易勸楚平不要打草驚蛇,那是因為對風懨兒的瞭解還不深,不好直接會面,應該暗中調查。
而知道風懨兒是來自蜀地的人之後,他就覺得必須要見到她了。
因為她或能認得玉鐲上的那四個字,如果藉此知曉了死者身份,此案便能得到極大的進展。
所以,李易便直接以半恐嚇和半疑問的語氣寫下了那九個字。
如果風懨兒對那幾個字不予理睬,死豬不怕開水燙,自己自然是沒有一點兒辦法。
可風懨兒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想的一定很多,是必然要試探自己的底細的。
而只要她宴請自己,她其實就相當於變相承認了自己與死者的關係。
這,便是打草驚蛇之計!可惜,李易千算萬算沒有算出,草叢之後不是一條蛇,而是一隻虎!威脅了蛇或許只是被痛咬一口,而得罪了虎……呵呵,將會被一口吞下!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頭鐵的隊友們,能不能別瞎探沒有視野的草叢了?!!其實在李易看來,此案有另一種可能性——情殺。
比如……死者其實心慕花魁風懨兒,兩人深陷愛河,結果不巧被人撞見姦情,隨後男子被嫉妒之人偷襲所害……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男子會雕琢一隻寫有蜀地文字的玉鐲,而風懨兒以花魁之身會探秘死者的死亡現場。
不得不說,李易這個聰明的腦洞,也是蠻大的。
他的推理不能說和本案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吧,只能說是完全的南轅北轍。
所以,辦案還是要基於證據的。
推理只是一種方式,不可盡信,要大膽猜想,小心求證,否則即便聰慧如李易,得到的結論也一定有這樣那樣的漏洞!聽到巧巧的邀請之言,李易露出微笑:風懨兒這條蛇果然被驚到了。
薛琮當即拍案而起:“怎麼可能?為何你家小姐會請李兄?她難道不識得我那寶玉的珍貴?”
薛琮心裡不無憤懣,即使那花魁不知自己是當朝吏部尚書之孫,也該識貨才對啊!自己那塊寶玉無論是材質還是雕琢工藝都是上上乘,絕非尋常之人可有!再者說,就算那花魁是個不懂玉器的,怎麼也輪不到李易這個白丁啊!蘇裕的飛鳳釵不珍貴嗎?韓璧的金銀不值錢嗎?怎麼就選了個名不見經傳的李易呢?蘇裕亦是大怒,那飛鳳釵可是花了他足足五百兩呢!比起韓璧奉獻的金銀還要貴重數倍,結果……結果……就這樣打了水漂?韓璧卻是哈哈大笑,他今日被薛琮蘇裕擺了一道,眼看他二人吃癟,心裡甭提多開心。
當然,他對獲勝者李易的感官也不會因此有所轉變就是了。
而最震驚的,莫過於柳河,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彷彿靈魂離體。
“風姑娘……風姑娘怎麼會喜歡那連韻律都沒有的破句子?難道……她不愛好書法,而喜歡一手爛字?”
“不對,不對!風姑娘乃是花魁,琴棋書畫俱是一絕,豈能不識書法?定是李兄的字中有我不懂的玄機!”
一想起在衙門裡李易數言就將刁南挑下馬去,柳河便不敢再輕視李易,這位李易李兄絕對是一個奇人!“或許李兄的爛字其實是一種新穎的書法?只是我不懂罷了。
否則志趣清雅的風姑娘何以選擇他?”
這般想畢,柳河再看向李易,敬仰已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薛琮猶有不服。
他那玉佩自小貼身攜帶,若是藉著此物得見花魁甚至因此抱得美人歸,豈不是一樁美談?到時候,彼此親密無間,再把那玉佩要回就是。
白嫖,豈不美哉?而現在,抱不抱得美人歸是一說,他連見都沒見到美人、玉佩直接就打了水漂了啊喂!要是讓祖父知道自己把這寶貝奉獻給一區區妓子還不得賞識的話,非要給自己一通狠削不可!這讓他想起不由麵皮漲紅,既羞恥又痛恨。
眼看薛琮又要動怒,巧巧想起風懨兒所說,不斷向他打著眼色。
薛琮雖然憤怒,但他畢竟有些城府,見那丫鬟眼神,便知其中必有內幕,遂冷靜下來坐回位上,同時還勸下了同樣動怒的蘇裕。
他故作寵辱不驚,大大方方說道:“既然風姑娘選中了李兄,定然是李兄的禮物更上一籌。
儘管我們心有不甘,也該心服口服才是……”……又勸著眾人飲宴了一會兒,薛琮尿遁離席,在外面他果然遇到了送李易入風懨兒內室之後身返的巧巧。
薛琮驚喜迎上去,說道:“姑娘席間對我頻使眼色,可是有什麼吩咐?”
巧巧恭敬獻上薛琮的玉佩,柔聲說道:“公子請饒恕小姐無禮,並非小姐不願面見公子,實是小姐有些苦衷.”
薛琮看了眼玉佩,自是既疑惑又喜悅,他故作大方道:“欸,既然此玉是我送予風姑娘的,豈有收回之禮?”
漂亮話說完,薛琮又開始打聽起來:“那個……不知……風姑娘有何苦衷?”
巧巧道:“小姐……身體不適,實是不能會見貴客,否則她就是選擇蘇公子還是韓公子,也絕對不會是選擇那個李易的。
小姐正是不想得罪貴客,才選了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白丁.”
薛琮聞言緩緩頷首,身體不適……女人嘛,一個月總有幾天要流血,可以理解。
確實,如果是這個緣故的話,風懨兒確實不便相見自己。
而且……也做不了好事……巧巧見他表情不經意間露出猥瑣神態,心中厭惡,但還是輕聲說道:“還望薛公子體諒再三,小姐說了,待她身體好轉,自當來會薛公子,親自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