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支酒”的環節,李易跟著文香來到最後飲宴的地方。
這裡同樣立著一位小廝,豎著一隻招牌。
文香正想請李易上前猜謎,李易卻低聲沉悶說道:“這次我們不猜謎底,我們猜謎題如何?”
文香一愣,猜謎題?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說出謎底,你來猜謎題嗎?這是什麼道理?李易微微一笑,對不解的文香道:“在下不才,正巧精通讀心之術,姑娘你只需動腦想一下謎題,我自會輕鬆猜出來.”
“讀心之術?”
文香怔住,她並不是失智之人,再加上在這龍蛇混雜之地聽慣了客人們吹噓,哪裡會被李易這般糊弄,她掩唇輕笑道,“若公子真能讀懂奴家心思,那奴家就任君擺佈~~~”李易擺擺手:“無須如此,到時候姑娘只須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行吧.”
文香不無失望,原本她想著無論李易說什麼她都稱是,這樣一來她不就能拔李易的頭籌了?任君擺佈?呵呵,到了床上,自己主場作戰,還會怕他個童子雞?李易道:“姑娘心裡,已經有了那迷題了嗎?”
文香巧笑頷首:“已然看完放在心裡了,公子大膽來猜吧.”
李易刻意將文香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繞著她從前到後轉了一圈。
文香雖然害羞窘迫,卻還是挺了挺傲人的事業線。
李易不敢多看那波濤洶湧,他忽然誇張說道:“謎題……莫不是‘外戚除盡,漢分西東’?”
“對……啊?”
文香害羞的表情驟然變得驚恐,“公,公子如何得知?”
他竟然真的知道!李易又笑道:“我不僅知道謎題,我還知道謎底是個‘淑’字,可對否?”
文香大驚:“神!神了!當真神了!公子莫不是天神下凡,否則如何可以讀心?”
要不是文香確定李易是初來妙玉閣,她真的疑心李易是不是早看過了這謎題!“呵呵,既然我已然猜對,那麼姑娘答應我的回答我一個問題,現在可否兌現諾言?”
李易笑吟吟說道。
文香連忙道:“自然可以,奴家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易微微一笑:“其實這問題也簡單,我只是在妙玉閣中設下這幾道謎題的,是哪一位妙人?”
千萬不要小看這幾道謎題。
它或許在表面上使得妙玉閣的收入少了一小部分,但實際上它不僅可以讓客人在青樓中品味到另一種趣味,還能起到極佳的宣傳效果。
比如,一位來到妙玉閣的客人,一番深入淺出離開之後,面向友人吹噓談論時,極大機率是會提起這幾道謎題的。
“哈哈,我猜對了幾道謎題,省了一大筆錢呢!要是你去,肯定要花這筆冤枉錢!”
誰不想這樣吹噓?這樣一來,客人便自主對妙玉閣進行了宣傳,引起了他友人的好奇和興趣,接下來他的友人來到這裡看謎題的可能性就很大。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妙玉閣的名號不就打出去了?到得最後,誰能想到,打出這名號的方式,竟是幾道不起眼的謎題?想出這個法子的,絕對是位商業鬼才!李易有心經營臭豆腐的生意,但他也擔心時人難以接受臭豆腐的臭味,所以他便動了請教那位商業鬼才的心思。
若是能將那位商業鬼才收為己用,就更好不過了!文香自然不會對李易有什麼隱瞞:“在我們妙玉閣原來是沒有這幾道題的,直到那位蜀地花魁風懨兒姑娘來了,是她向媽媽提議之後,才設下的.”
“風懨兒……”李易暗暗咀嚼這三個字,對她的好奇源源不絕,“有意思.”
聽到李易誇讚風懨兒,文香有些吃味,男人果然還是喜歡冰清玉潔的。
她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沒能守住自己的底線,倘若自己可以不向生活低頭,是不是這位英俊的公子就會願意和自己……呵,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倘若可以貞潔度世,誰願意曲意逢迎?如果自己沒有向生活屈服,或許早就因為沒有價值被沉屍在某處溼冷的角落裡了……呵,生活!雖然心緒已然飄遠,但文香還是對李易強笑道:“公子,既然您已經透過了三道謎題的考驗,那您就可以進去飲宴打茶圍了.”
李易緩緩點頭。
文香有些不甘心,最後爭取道:“公子,文香對您一見傾心,若您不幸沒能被花魁會面,還望……還望來尋奴家,奴家、奴家……”李易見她眸中含淚,聲音哽塞,不知她正在因身世而自憐自艾,還是身處歡場的逢場作戲,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嗯,好.”
眼看少女泫然欲泣,李易最後,只落得這樣的一個敷衍答覆。
逼良為娼和勸妓從良,永遠是刻在男人基因中的兩大劣根性。
文香這類的女子確實是苦命人,可若是助她從良,她這從小生活在歡場的女孩子又如何生活呢?她可有生活在這世上的一技之長?除了討好和逢迎,她還會什麼?到得年老色衰,生活入不敷出之時,又有誰能同情憐憫她?你幫她一時,能幫她一世嗎?那時候,恐怕不會是幫她,而是害她了。
身處在如今的亂世,比起文香還要慘的人比比皆是,文香起碼長相姣好,還可以被人供養。
那些長相不佳,且沒有任何能力的苦命人,又會如何呢?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很多人間慘案是我們這些身處紅旗之下,被父輩寵護壞了的年輕人所不曾目睹的。
李易來到這個年代,自保尚且不足,又哪有廉價的聖母心去同情憐護她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顧天下。
強者的善良才是真善良,弱者的善良只是軟弱。
不信你看看,通往地獄的路,都是由什麼鋪成的?……別過文香,李易來到最後飲宴的屋子。
還在屋外,李易便能聽到屋中的喧囂。
透過薄薄的窗戶紙,李易注意到屋內有六個人,五個人坐著,其中一個站著的似是勸酒的女令官。
李易輕咳一聲,推門而入。
屋內之人見狀,登時站起四人,唯有最內側的一個人仍大喇喇地飲酒狂笑。
見幾人站起相迎,李易連忙躬身環了個半圈禮:“諸位好,在下李易.”
“李易?恩公!”
一道弱弱的聲音在較偏一旁響起,李易聽起來很是耳熟,他抬頭一看,竟是柳河。
那個被他自刁南手中解救了的倒黴蛋!李易面帶微笑輕輕點頭,回應了他的感激涕零。
“李易?”
又有一面貌英俊的青年聲音響起,他向李易見禮道,“李兄,恕在下孤陋寡聞,未曾聽聞過李兄之名.”
見李易目光投來,青年又說道:“哦哦,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是薛琮,這位是蘇裕蘇兄,這位是林不舒林兄.”
蘇裕和林不舒依次與李易見禮,李易也一一回禮:“原來是,薛兄、蘇兄和林兄,在下乃一無名之輩,不曾得名於世,自然不被諸位所聞.”
回禮之時,李易不免打量起三人。
三人之中,薛琮面貌英俊,舉止有度,身上配飾不落窠臼,應是出自書香門第;蘇裕衣著華貴,舉止輕浮,不是權貴子弟便是富商子侄;至於林不舒,表情陰沉,一臉疙瘩,看來是火氣很大,最近縱慾過度。
當然,在唸到“蘇兄”的時候,李易不禁嘴角一咧,露出想入非非的笑容。
你再酥,能有文香酥?嘖嘖嘖,文香酥……若是自己以後賣什麼糕點,起這個名字倒還挺文雅。
突然一道渾不吝的聲音打斷了李易的浮想聯翩:“都別在這客套了,快快坐下,別影響小爺猜謎!”
李易順著聲音看向最內側坐著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體態偏胖,臉上沾油,鼻子翹到了天上,一副老天爺第一我第二的牛勁,看著就讓人生厭。
“哦哦,李兄,這位是本縣韓縣令的公子韓璧,還請入座,還請入座,咱們繼續搞樂.”
薛琮用讓人如沐春風的語氣說道。
“原來是憨逼公子!久仰久仰.”
李易大樂。
韓璧不說回禮,卻是瞧也不多瞧李易一眼,只當李易是空氣。
薛琮並沒有因為李易是白身而輕視他,為李易引入座位又勸飲酒一套做了下來,頗為客氣。
蘇裕和林不舒則不然,兩個人逢迎著薛琮和韓壁,多一句話都不願與李易說。
如此看來,蘇裕應該不是什麼權貴子弟,而是富商子侄了。
至於柳河,則是被所有人孤立在一旁,完全無人理睬。
感受到始終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易抬眸看去,竟又看到了一位熟人!“喵喵姑娘!”
李易便又站起,向小蘿莉妙妙道了個禮。
她,原來就是屋內勸酒的女令官。
看來風懨兒果然就是今日見到的那位少女。
李易放下了心。
妙妙還了李易一禮,卻又趁人不備偷偷地狠狠向李易一瞪眼,兩顆大大的眼睛中絲毫不掩飾敵意。
李易頓時納悶起來,今日不是幫她整治了兩個小賊嗎?她不感激,怎麼還這般仇視自己?呵,女孩,你的名字叫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