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外,李易受了柳河千恩萬謝後,才等到楚平出來。

李易見他興致不高,不禁有些疑惑:“壞訊息?”

按理說,刁南被革職,這捕頭之位應該會落到楚平頭上才是,難道還有其他人能和楚平搶?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楚平搖搖頭,他抿了抿嘴,低聲道:“好兄弟,你可有興趣來衙門做個捕頭?”

李易微微一愣,片刻後醒悟道:“不會是……縣尉大人把你召過去後,向你打聽了我,想讓我做那個捕頭吧?”

楚平苦笑點頭:“果然瞞不過你。

縣尉見你斷案如神,便想將你收在麾下,他倒是肯下血本,直接就抬出了捕頭之位.”

李易哭笑不得,合著……那個程咬金是我?楚平嘆了口氣:“你做這個捕頭,兄弟是服氣的。

咱們兄弟雖然結交時日不長,但……”“得得得,打住!”

李易止住楚平的話頭,翻個了白眼,“我可沒說要答應.”

楚平一呆,他好奇道:“為何不答應?只要當上了捕頭,平棘縣裡哪個不得敬你三分?錢和權一步之間可就都有了啊.”

李易苦笑道:“我志不在此.”

笑話,捕頭雖然可以有錢也有權,在小民中社會地位還算高。

可這終究是賤業,遠不比後世的公安刑警風光,甚至連帶著子孫都不得科舉。

李易雖然是自後世而來,但他想著自己應該回不去了,早晚是要在這裡娶妻成家的。

那樣的話,就不能不為子孫計。

在宋朝什麼職業待遇最好?當然是文人士子!自己雖然沒有參加科舉的實力,但是也絕對不能把子孫的路給堵死!所以,這個捕頭,絕對絕對是不能做的!楚平見李易態度堅決,便道:“罷了罷了。

好兄弟,既然你意已決,我就不多勸了,他日我做了捕頭,你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李易哈哈大笑,攬著楚平的肩膀哼道:“你我是兄弟,你做捕頭和我做捕頭有何區別?等我們破了這案子,這捕頭之位還不是落到你的頭上?”

楚平感動莫名,只道李易不做捕頭是為了給自己讓位置,卻不知,李易想的是有個做捕頭的兄弟,以後行事會方便很多…………二人勾肩搭背,自衙門一路來到西城。

他們要去西城找那位甘仵作的女兒,請她去衙門驗屍。

“甘大叔的這位女兒閨名為甘慈,我曾見過一面.”

楚平帶著李易來到一處瓦房前,哐哐敲起門來,“甘姐姐,甘姐姐,你可在家嗎?”

不一會兒,一道柔柔的“來了,來了”自屋內傳來,隨後“吱呀”一聲,門從裡面被開啟。

李易抬眼看去,只見一位荊釵布衣、模樣消瘦的女子半掩著身子站在門後。

這女子的模樣並不難看,就是有些普通。

普通到抬眼看去就知曉她有一隻鼻子和兩隻眼睛,可低頭後就再也記不得她的樣貌了。

話雖如此,她的五官其實還是比較溫婉的,像是江南水鄉女子。

但是因為她臉色蠟黃,再加上她穿著一身灰黑的衣服籠罩住了身材,使得她整個人的顏值氣質降了好幾個等級。

總而言之,這位甘慈姑娘給李易的初見印象就一個字——土。

“你是……楚平嗎?”

甘慈有些遲疑地問道。

“我是楚平.”

楚平比她更遲疑,“你是……甘姐姐?”

甘慈小幅度地點點頭,像一隻謹慎的小松鼠,她又看向楚平身旁的李易:“嗯,你們是來找我的?”

楚平有些唏噓道:“是的。

那個……甘姐姐,你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楚平依稀記得,記憶中甘慈應該還算是個漂亮的少女啊。

現在卻,渾然一個黃臉婆娘……甘慈輕輕搖頭,沒有解釋,她打量了李易和楚平兩眼,問道:“你們找我何事?”

李易在一旁說道:“衙門中有一件人命官司要處理,我們奉縣尉大人請甘姑娘前去驗屍.”

“驗屍?”

甘慈一愣,隨後緩緩道,“恕我不能去了.”

“哦?這是為何?”

楚平有些訝異,“甘姐姐許久前不就想去衙門接任甘大叔的仵作之職嗎?縣尉大人一直不許,如今正是機會啊.”

甘慈有些為難道:“並非是我不想接任……只是,我現在有一樁麻煩事要急著處理.”

“這樣啊……”楚平有些遺憾,若是這樣的話,平棘縣還有誰懂得驗屍?一時之間怕是找不到第二個。

李易上前一步說道:“不知甘姑娘有何麻煩事,若是我們能幫姑娘料理了,姑娘可能與我們去衙門?”

楚平聞言眼睛一亮:“是啊是啊,甘姐姐有什麼麻煩事不妨對我們說說.”

甘慈抿了抿唇,思忖少許後低聲嘆了口氣:“也好,你們隨我進來吧,多個人也許多條思路.”

這間瓦房屋子不大,只住著甘慈一個人。

屋內家飾不多,看起來冷冷清清宛若雪洞。

甘慈為楚平和李易一人斟了杯普通的茶水後,開始講起她的麻煩事。

原來,甘慈之父很早之前為她安排了一門親事,只是男方許久不曾上門,甘慈還以為男方已然忘記了此事或是不願承認此事。

畢竟,一個破仵作的孤女,娶來當娘子本來就不是光彩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就在前幾日,那男子竟親自上門洽談,又提起了那門親事。

甘慈本無婚嫁之意,但那門親事畢竟是父親留下的遺命,她這個乖乖女雖無悲無喜,也只能認了。

可是當她對那男子說起自己有志做仵作之事時,那男子卻變了顏色。

原來,仵作和捕快一樣,皆是賤業,而仵作比之捕快更甚。

尤其是女兒家,整日與死人相處還剖屍驗屍的,想想就很難讓人接受。

當世哪有男子會容忍此事?所以那男子深思熟慮之下,留下了三個字謎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後就離去了。

甘慈並不聰明,對那三道字謎一道也解不開,此時正頭痛呢。

李易聽來覺得好笑:“不知是什麼字謎?”

甘慈抿著唇,取來了三張紙條,第一張上寫著十個字:伯牙望子期,初識知琴意。

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大多數人都不陌生。

伯牙,即俞伯牙;子期,即鍾子期。

伯牙善於演奏,鍾子期善於欣賞。

伯牙彈琴的時候,心裡想到高山,鍾子期說:“好啊!簡直就像巍峨的泰山屹立在我的面前!”

伯牙彈琴的時候,心裡想到流水,鍾子期就說:“好啊,這琴聲宛如奔騰不息的江河從我心中流過!”

無論伯牙如何演奏,鍾子期總能想得到伯牙所想,這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由來。

這個故事的流傳度極廣,哪怕大老粗如楚平,也是知曉的,所以他見字謎笑道:“難不成那男子的意思是,引甘姐姐為知音?”

甘慈搖搖頭:“若是如此,他也不會嫌棄我想為仵作之事了.”

甘慈懊惱不已,那男子倒也流露出對她有意的想法,可他分明不理解自己,難為知音……楚平抓了抓頭,只覺得頭暈目眩,這幾個破字分明就是一段故事,哪裡算得上字謎?太難了吧!一旁靜坐的李易斟酌了片刻,忽然笑道:“我知道了!”

甘慈對李易卻不抱多少希望,她見李易跟隨在楚平身旁,還以為他是楚平的手下,料想連楚平都猜不出,這位“手下”就更別提了。

她正想找個由頭送客,卻不料李易清晰且肯定地說道:“‘初識’即第一次見面,子期姓鍾,知的是琴(情),連起來豈非是‘一見鍾情’之意?哈哈,恭喜甘姑娘了.”

甘慈琢磨了一番,剪水的眸子瞬間一亮,想到那男子初見自己時確實也比較滿意,她的臉色不由一紅:“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易見她這幅小女兒模樣很是稀奇。

只因她害羞臉紅時竟意外地平添幾分麗色,尤其是那雙帶著水霧的眼睛,溫柔處藏著三分嫵媚,竟有種勾人的誘惑。

土妹子要是能好好拾掇拾掇衣著,應該能好看許多……李易如此想到。

“伯牙望子期,初識知琴意。

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妙啊妙啊!”

楚平大叫起來,他後悔地拍了拍腦殼,“這麼簡單,我差一點兒就猜到了!”

李易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現在說簡單了,剛才一頭霧水的不是你?楚平第一道字謎沒猜出來,心裡癢癢的,連忙問甘慈道:“甘姐姐,這第二道字謎呢?”

甘慈也從嬌羞中恢復過來,她將第二張字條展開,上面有七個字:西子阿瞞病不同。

讀了兩遍後,楚平方才還閃著光的眸子,一下就熄了火,他抓了抓耳朵又揪了揪頭髮,忽然覺得這七個大字有點兒陌生起來。

李易見狀調笑道:“這題比上一題可簡單多了,不知我們的楚捕頭可猜得出來?”

楚平雖然被取笑了,但這聲“捕頭”卻叫得他渾身毛孔無不舒服,他哼了一聲,從鼻孔裡竄出氣來:“我猜不出來,你就猜得出來?”

李易抖了下眉:“要不賭一把?二兩銀子,誰猜得出來誰得?”

楚平一個“好”字卡在喉頭,他已知李易聰慧,哪裡肯上套:“你若是猜出來,就趕緊說出來,別耽誤甘姐姐的事!”

李易嘆了口氣,世風日下,傻子都不好騙了。

他也懶得賣關子,便直言道:“西子,即美人西施,西施自幼有心病,常常心臟作痛;而阿瞞,則指的是梟雄曹操,他亦有病在身,患的是頭疼之疾。

西子阿瞞病不同,連起來,便是‘痛心疾首’四字.”

“痛心、疾首?”

楚平的眼睛又是一亮,“妙啊!妙啊!”

甘慈也跟著琢磨一番,越想越覺得正是如此,二次對李易刮目相看。

可再聯想起自己來,她又不由臉色難看起來。

“一見鍾情”是那男子對自己的態度,可這“痛心疾首”又是何意?他對自己又不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