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聞聲扭過頭,見到來者是誰,臉上勉強擠出笑容。
“今天是我生日啊,我都忘了,怪不得你今天來的這麼晚。”江穗虛弱的說著話。
江穗日復一日的每天過著相同的生活,早就對日期時間失去了概念。
李悅吟走過去坐在江穗的病床邊:“你現在不能吃甜食,所以我用水果代替蛋糕,等你好了,我帶著你,免費吃。”
“你最好快點好起來,我等你。”
江穗笑得苦澀,忽略了最後的那句話:“真的嗎?那我要吃個夠。”
李悅吟插著一個水果喂到江穗嘴邊:“你快吃,普通人我可不會給他這種待遇的。”
江穗張嘴,將她遞過來的草莓吃了。
隨後李悅吟又餵了更多,直到江穗吃不下了。
“糟了,忘記許願了。”李悅吟自責。
江穗並不在意:“沒事,反正我的願望也實現不了了。”
李悅吟眼眶漸紅:“別這麼說,活著就總能實現的。”
說罷,她為了掩飾自已的情緒低頭裝作找東西的樣子,迅速將搖搖欲墜的眼淚擦去。
江穗見她的所有動作看在眼裡,眼眶也早已模糊。
李悅吟聲音微顫:“今天你生日,我特意請了兩天假陪著你,你要好好記得我的恩情,給我好好活下來。”
江穗輕笑,眼裡盡是空洞:“我儘量……”
似是為了擺脫這樣的氛圍,她們聊起了往事。
“麥穗,你還記得嗎?我高中時有一個傻逼同桌,每天都犯賤,然後我就用作業威脅他,現在想想還怪幼稚的。”李悅吟想起了高中的一些小事。
江穗回想過來,笑了:“對啊,你們兩個整天吵架,簡直就是歡喜冤家。”
李悅吟:“我當時也是咋咋呼呼,什麼都大驚小怪的。”
江穗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看起來與常人無恙,但蒼白的嘴唇早已出賣了她。
她故意氣李悅吟,調節氣氛:“對啊,我當時都怪煩死了。”
李悅吟故作生氣:“哼,就煩你。”
然後她又想到:“我記得當時我們班裡有一個市狀元,我現在都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周輕棠對吧。”
再次聽到周輕棠這個名字,江穗心裡還是有點悸動,但面色保持不變:“對,記得很清楚。”
“我記得,我當時是喜歡他的。”如今江穗已經可以平靜的說出這個名字並承認自已喜歡他。
不是不喜歡了,是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足為懼了。
李悅吟倒是沒太大反應:“這件事傻子都能看出來,就周輕棠跟瞎子一樣,還總來招惹你。”
江穗苦笑:“沒辦法,我演技太好了。”
李悅吟白了她一眼:“裝逼遲早遭雷劈。”
“哈哈……咳咳……”江穗沒笑幾聲就咳了幾聲。
李悅吟急忙輕拍她的背:“行了,換個話題,不說他了,免得你情緒激動。”
“還記得楊君檸和餘禾狄嗎?你高中舍友。”李悅吟想到哪個話題就開始聊。
江穗緩過來後,輕聲道:“記得,還有印象,他們怎麼了嗎?”
“他們倆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瞞了我們所有人。”李悅吟裝作很震驚的樣子。
江穗細想了一下他倆:“怪不得高三時每次楊君檸回寢室都在傻笑。”
李悅吟痛心疾首:“怎麼都談戀愛了,只有我還單著。”
……
她們兩個就這麼一直聊著,聊到了天黑。
“我太累了,要睡了。”江穗說著就閉了眼。
李悅吟給她掖好被子,看著江穗的這副樣子,不禁嘆氣。
上天怎麼這麼不公,要如此對待一個人。
李悅吟心裡想著,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等李悅吟在旁邊的小床上睡下的時候,江穗緩慢的睜開了眼,看著燈火通明的外面,想著自已的二十年,想起了周輕棠。
周輕棠如今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交女朋友了?如果交了,那我希望他們能夠永遠幸福,無憂無恙。
江穗懷著這樣的想法,不知何時入了睡。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痛醒的,腦癌晚期帶來的疼痛折磨著她,她像上岸的魚一樣,垂死掙扎,床單被她揉作一團,然後又鬆開。
江穗想要喝水,手拼命的去拿,卻總也夠不到,最後吧桌角的塑膠碗打掉,於是江穗將伸出去的手換了個方向。
但碗掉的太遠了,江穗卯足了力去拿,最後卻從床上摔了下來,很是狼狽。
李悅吟被驚醒,連忙從床上起來。
自從江穗生了病,李悅吟的睡眠逐漸變淺,一點小動靜都能將她驚醒,但今天直到江穗摔倒她才醒,可能是太累了吧。
李悅吟使出很大的力氣,將她抱起來,卻因體力不足,連帶著自已摔了下去。
江穗崩潰了:“別管我了,真的別管我了……求你了,就這樣吧……”
她潰不成聲,終於有一天她堅持不住了,放聲大哭。
李悅吟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點點落了下來:“我,我去叫護士……”
李悅吟正要起身,卻被江穗拽住衣角:“別,別去……求你了,求你了……”
曾經的自尊心不堪一擊碎成一地,她求著她,試圖挽回著最後的尊嚴。
李悅吟也哭了起來,眼淚如流水:“好,好……我不去了……你別這樣……”
兩個人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曾經鮮活的她們早就不見蹤影,她們相依為命,與悲痛,孤獨伴隨。
最後兩人都哭累了,院房裡恢復了一片寂靜,只剩著小聲地抽泣聲。
江穗臉色比以往更加白了,呼吸不穩,卻笑著調節氣氛:“今天我還沒聽到生日歌呢,你給我唱一個吧。”
李悅吟臉色微變,卻也努力回笑過去:“好……我給你唱,你千萬別睡……”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還沒來得及唱完,江穗便咳了起來,越咳越狠,比以往哪次都要強烈,直至最後咳出了血,鼻中也開始流血,越來越多……
李悅吟看見流出的血液,瞬間亂了手腳,急忙去擦卻染了一手鮮血,也未讓它停止:“求你了……別流了……求你了……你不是要聽生日歌嗎?我繼續給你唱,唱完就別流了……”
說著她流著淚,江穗流著血,淚水與血水交融,李悅吟在這一片混亂中唱著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
還未唱完,江穗就打斷了她的歌聲,她臉上依舊掛著笑卻不見笑意,帶血的手顫抖的捂住了李悅吟的嘴,連說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別……唱了……難聽死……了……”
說罷,她就再也使不出力氣,手落了下來,眼皮也支撐不住了,在李悅吟的視線下合上了,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很淺的笑容。
那麼愛笑的一個女孩,連死時都在笑……
“你別睡啊……別睡,我們說好了要吃蛋糕的,你快睜眼啊……求你了……”李悅吟輕輕拍著江穗的臉,淚水啪嗒啪嗒滴在她的臉上。
她見她不理她慌忙起身,但腿腳卻支撐不住摔了下去:“護士,護士!”
她艱難的爬到病房門口,撕心裂肺的呼叫著護士,經過的地方都印上了江穗的血跡。
最後洛城下起了冬天的最後一場大雪,李悅吟滿手是血,坐在手術室外,嘴裡嘀咕著“大騙子,等你醒了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你快點醒,我們一起去吃蛋糕。”
可回應她的只有寂靜,最後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止不住的流,最後一度昏厥。
但在她昏迷時她隱約感覺到,有人在輕輕的,摸著她的臉……
漫漫長夜,她終究死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夜晚,漫天大雪穿透她飄向天跡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