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大老爺的指導下,王大父子成功的熬煮出了美味的羊肉湯,烙出了油光鋥亮的筋餅。

衙門裡加一起三百多號人,不論是有編制的官吏,還是沒編制的幫閒走狗,都是一人抱著一個大碗,吸溜吸溜吃喝的滿頭大汗。

被抓過來的七個老少百姓,也是忐忑的端著碗,快速的吃餅喝肉湯。吃完以後,就老老實實的蹲在那裡。

王言弄著羊骨頭扔到蹲在百姓不遠的一個幫閒身上。

“沒點兒眼力見兒,看不見苦主、證人們都吃完了嗎?”

眼見幫閒起身要給他們添肉湯,拿筋餅,乾瘦的苦主趕緊說道:“大老爺,吃飽了,我們都吃飽了。”

“讓你吃就吃,長久不吃肉肯定不能多吃,可再喝一碗肉湯還是沒問題的。踏實的吃,老爺我堂堂大興知縣,還能害你們?”

王言擺了擺手,於是幫閒起身給他們添了肉湯,拿了筋餅,說不餓的百姓們又是大口吃了起來,香的很。

這時候,兩個太監當先走了進來,緊接著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呂芳揹著手走了進來。

這會兒王言已經從凳子上跳起來了,直接迎了上去:“哎呦喂,呂公公,您老怎麼來了?可用了午膳?新煮的羊肉湯,最是補身暖心,公公來一碗?”

說話間,王言就給了身邊的典史張坤一腳,讓其親自去給呂芳盛羊湯。

“不忙,先辦了正事兒再喝湯也不遲。”呂芳含笑點頭,抬手壓了壓,轉而說道,“萬歲爺口諭!”

於是衙門裡人就全都跪下了。

呂芳說道:“王言,做事要講方法,做人要留餘地,朕明白你忠君愛國,實心用事,然則……”

嘉靖怎麼可能細細說這麼多話,是呂芳自己想的這麼一段看似申斥,實則維護的話。還當著衙門眾多的人說出來,這是什麼?這是陛下在給王言站臺。

宣完了口諭,大家口呼萬歲,也就起來繼續吃飯了。

呂芳接過了肉湯,掃了一眼牆邊蹲著的七個百姓,問道:“那就是苦主?”

“正是,還沒審呢,等到吃完飯再審。”

“徐閣老家的二公子呢?”

“那個就是。”

順著王言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個鼻青臉腫的公子哥蹲在那大口喝著羊肉湯,吃著筋餅。

王言笑道:“這小子不聽話,小臣教訓了一下。”

“那也是徐閣老教訓,哪輪得著你來教?”

“您是不知道哇,呂公公,這小子明知道小臣連嚴世蕃都打了,他還非得跟小臣放狠話,難道他比嚴世蕃厲害?還是說徐閣老比嚴閣老厲害?好歹小臣是陛下親命的大興知縣,他一介白身,混吃等死的公子哥,也敢不把小臣放在眼裡?這是看不起小臣嗎?這是看不起陛下!”

王言實話實說,“反正小臣決定上門抓人的時候,就已經得罪了徐閣老,也不怕得罪的更狠。打的就是這個嘴賤的。”

這時候就只有他們倆坐一桌了,說話也方便,所以王言也不藏著。

“你這樣無法無天,早晚是要出亂子的。”

“小臣有陛下愛護,行的端,坐的正,誰都不怕。再者,若是鎮不住局面,如何給陛下賺銀子?”

呂芳好笑的搖頭,他就喜歡這股勁兒,認準了給陛下辦事兒,那就誰都不怕得罪。

喝了口羊湯,吃了口筋餅,呂芳表示了讚賞,轉而說道:“你這一招殺雞敬猴,是為了接著收清潔費?”

“正是。”王言直接點頭承認,“今天把這徐二公子解決了,明天就張貼告示,後天就開始收費。誰不交就辦誰,冤案一大堆,整不死他們。”

“太想當然了。”呂芳搖了搖頭,“你跟他們硬頂著,到頭來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

“你錯了,呂公公。不硬頂著,那就做不成事。陛下考慮九洲萬方,牽一髮動全身。小臣只考慮大興這一畝三分地,誰敢跳出來反對,不讓陛下賺銀子,那小臣就要讓誰好看,讓他有銀子也沒命花。捨命不捨財的下場,只有人財兩空。”

呂芳沒有就此多說,王言純心找死,但事情符合嘉靖的利益,他多說一句都不錯了。

“今後大興的工事,都不徵發勞役了?”

“是。”王言點頭道,“大致就是花錢找工部,要他們的大匠來做規劃,本縣的百姓在農閒時候來做功賺銀子,他們花出去銀子,衙門再收稅給收上來。都賺到錢了,都過好了。”

“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你想做什麼工事?”

“先修路吧,不少的路都是坑坑窪窪的,城裡城外的都修一遍,有個新氣象嘛。接著再整整水利,解決城外的百姓種田用水,也要解決咱們城裡百姓的生活用水。再有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環境之清潔。”

王言說道,“呂公公,您當小臣收清潔費只是巧立名目?非也。這清潔實乃大事,據小臣觀察,愈是乾淨,人們得病便愈少,壽數愈長。此環境之清潔,小臣託道德之名,名其曰‘衛生’。

老子曰:衛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先宋王雱有云,衛生者,衛全其生也,能衛全其生則生所以常存,故曰衛生之經也……”

王言扯了一堆,講了一下命名衛生的緣由。

而後說道:“不僅如此,我還打算組織穩婆一起,互相學習經驗,提高接生的成功可能。同時也總結出嬰兒成長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讓嬰兒成活可能提高。另外還要建設醫館,集中大夫給百姓看病,也要培養大夫,提高大夫的醫術……孤寡老人……孤兒……欺行霸市……”

說了一下今後的發展規劃,王言說道,“這些事情想要做到的基礎,就是要有錢。清潔費能夠如數收上來,大興就將大治,我大明國都也將更加恢弘,陛下如天之德在大興得以彰顯,百姓必為陛下稱頌祈福,祈願陛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於是呂芳不說話了,大口的吃著羊肉湯、筋餅,也是五十多歲的年紀,硬是造了兩大碗,吃的大汗淋漓,直呼舒爽。

而後就心滿意足的帶著小太監走人,回去給嘉靖傳王言說的話了……

王言則是到了衙門的前廳,便是縣令坐堂的地方。

小吏已經取來了紅泥小火爐,罐罐裡的茶水已然咕嘟嘟的燒開了,自有小吏在身邊將水給倒進蓋碗裡,又繼續往罐罐裡添水。

堂下,徐二公子鼻青臉腫的站在那裡,另一邊是七個百姓站的很忐忑,頭都不敢抬。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起。

王言淡淡的聲音響起:“二公子,鞭笞百姓,事實清楚,你認不認?”

“我能不認嗎?”

“掌嘴!”

話落,一個幫閒便走上前去,啪啪兩個嘴巴子。

這效果太顯著了,先前王言讓人揍徐二公子還沒人動手呢,他親自帶個頭,又跟著大家一起吃了一頓羊湯大餅,再加上呂芳來了一趟傳了嘉靖口諭,現在就有人敢奉他的命抽徐二公子的嘴巴了。

王言滿意的點頭:“你叫什麼?”

“回大老爺,小人宋俊。”

“今日之後,你便是班頭了。”

“謝大老爺,小人……”

王言擺了擺手:“好了,忠心的話說再多,也不如這兩個嘴巴實在,好好幹,老爺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是,大老爺。”

如此順手又收了人心,王言才看著一臉的委屈,卻癟著嘴不敢說話的徐二公子:“本官再問你一遍,鞭笞百姓,事實清楚,你認不認?”

“認!”徐二公子忙不迭的點頭。

“你看看,這不是挺明事理的?非得挨兩個嘴巴,才知道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王言一臉的嫌棄,“既然認了,此事也沒太過嚴重,念在這是第一回,給你寬恕,便罰些銀子了事,賠禮道歉,你可願意?”

“願意!”

“道歉!”

徐二公子咔嚓就跪下了。

王言瞪眼:“狗日的,跪誰呢?這麼點事兒還用跪嗎?給他們行禮!”

徐二公子趕緊爬起來,轉身給百姓作揖,且一揖到底,同時也懂事兒的說起了抱歉的話。

百姓們更忐忑了,動都不敢動,想說沒關係的話又不敢。

好在,道歉也很快,就那麼幾句話的功夫而已。

在徐二公子絞盡腦汁想道歉詞語的時候,王言又是敲了驚堂木:“好了,你也沒多誠心,低了這個頭就行。接下來咱們談談罰銅與賠錢的事。

於城外繁忙要道縱馬,擾亂道路秩序,攪擾民生。此罪一也,罰一百兩。鞭笞百姓,仗勢欺人,不當場賠禮道歉,還敢逃跑,無視本官下帖,辱罵衙門使者,藐視皇威,此罪二也,罰一千兩。

苦主面上留疤,心裡受創,精神惶惶,更有代寫訴狀潤筆之資,當賠償湯藥費、營養費、精神撫慰費,以及訴狀之資,合計三十兩。

餘等六人為我衙門攪擾,甘冒風險前來作證指認,難能可貴,精神可嘉,不可使其白跑一趟,一人五兩銀子的辛苦費還是要的。

如此總算下來,合計一千一百六十兩,再有你在衙門可是沒少吃肉,這錢也得補上,正好湊個整,一千二百兩銀子。有無異議?”

“沒有沒有。”徐二公子趕緊轉頭,求助的看著外面的徐管事。

這是來撈人的,一千二百兩銀子,王言簡直是搶劫,但他這時候也不敢提出什麼反對意見。王言簡直是個瘋子,誰知道他反對了以後,王言又整出什麼么蛾子來。已經丟了大人,可不敢再生事了……

於是徐管事就很配合的走進來,從袖子裡掏出了銀票。

王言當場讓衙門的人去取現銀,拿回來之後就給百姓們發了銀子,而後便將人都打發走了,還專門派了衙役保護他們回家,怕別人惦記他們的銀子生事。

中堂,看著桌子上白花花的銀子,王言笑呵呵的對衙門眾官員說道:“你們看看,這銀子來的也不難嘛,今天就賺了一千一百兩,還吃了頓肉。多好的事兒啊。去,讓王大給我做幾個小炒,老爺我晚上要小酌兩杯。”

王言的目光落在了主簿宋良信的身上,“宋主簿,煩請把衙門近五年的所有賬目都拿過來,本官要查查賬。”

宋良信這會兒有點兒不自信了,但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他說話的機會,只得出去安排人搬賬目。

王言又看向了縣丞嚴明輝:“縣裡的稅項都是你負責的,嚴縣丞,你寫個告示,後日起,東城所有商戶,都要按月照二十稅一繳納清潔費。明天你安排人,務必通知到每一個商戶。”

“堂尊,擺攤之人……”

“商戶商戶,有房有產的商人,擺攤的小販以後再議,先把這些難搞的給辦了再說。另外明天你再安排人統計咱們縣裡的孤寡老人,今後街面上的清掃就讓他們幹。”

“那收稅……收清潔費……”

“本官親自帶著戶房的人上門去收,你把事情通知到位便是。”

於是第二天一早,衙門裡的人幾乎全都上街去張貼告示,挨家挨戶的進行通知。

這一訊息,立時便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都沒有到中午,彈劾王言的奏章便已經雪花一樣飛到了宮裡。

然而嘉靖昨日給六心居改名六必居,送走了嚴嵩以後,就宣佈閉關靜修了。這些奏章堆在那裡,沒有人去看。

內閣裡,徐階不發一言。火爆脾氣大高拱大罵王言不講規矩,無法無天,然而卻沒有其他的動作……

鬧起來的聲勢很大,可好像也沒什麼聲勢。朝堂沒有動盪,下邊雖然嗡嗡嗡,但總體還在可控範圍內。

不管可不可控,大興衙門的人都把要收清潔費的訊息送到了東城的每一個商戶那裡,絕對落實到位。到時候誰敢說沒聽到,那可就慘了。

也在這個過程中,東城、西城的官、商們都活躍起來。

如果有統計的話,這一天街門面上的人流有少許增長,茶樓、飯莊、酒樓的生意明顯增多,街上的馬車、轎子明顯增多……

顯然,他們都在緊鑼密鼓的商議對策。

一定要應對,否則這個口子一開,豈不是全天下都要收清潔費?大家損失有多少?這當然是不能容忍的。

王言對此局面並不陌生,想要從人家兜裡掏銀子,那可真是太難了,有反噬是應該的,沒有才不對呢。

他沒有慌張,就是在衙門的中堂,滋溜滋溜的喝著罐罐茶,翻看著衙門過去五年的賬目。

晚上吃過了王大父子端上來的晚飯,又翻看了一會兒賬目之後,便回去了衙門後邊的宅院安睡。

等到了半夜十分,衙門裡忽然敲鑼打鼓的喊叫起來。

“走水啦!”

“走水啦!”

“快救火!大老爺的院子也著啦!”

“大老爺!”

“堂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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