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靜謐的原始森林。

林子裡少有灌木叢,全是高聳入雲的千年古樹。它們樹枝交錯,伸展開來如碧雲,將夜空遮了個嚴嚴實實。

正是這人跡罕至連路都沒有的林中,此刻卻有兩人圍著火堆在閒聊。

“師姐,我們迷路了嗎?”出聲的是個約莫十**歲的男孩,大頭方臉,身負一把直刃唐刀。

“嗯,”被喚作師姐的女孩年紀稍長,蜜色臉蛋,劍眉星目。

她偏著頭想了想,復又點點頭,“第13次。”

嗯,這是兩人第13次迷路。

“說好的人界歷練,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到鶴城?”男孩一臉欲哭無淚。

兩人隸屬於神意宗,乃掌門親傳弟子。

修仙聯盟規定,各大宗門年滿20歲的內外門弟子,都得赴人界歷練。

直白點說,就是打打工,搬搬磚,過普通人的生活,體驗人間疾苦。

“噓。”秦飛突然噤聲,示意師弟側耳傾聽。

“有人來了。”楊為寧也察覺到了,他將手按在刀上,蓄勢待發。

大半夜還在深山老林走動的,不是勐獸就是妖邪之物。

這時,從林中卻踉踉蹌蹌走出一名女子。

“是人是鬼?”楊為寧大聲呵斥。

“御獸宗弟子初雲。”女子抬起頭,面色煞白,毫無血色。像是受了重傷。但美目流盼,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我奉師長之命,前來捉拿逃竄的妖獸。不料反被抓傷。”初雲坐在火堆旁,聲音嬌弱,瑟瑟發抖。

秦飛打量片刻,這人身上確實看不出端倪。

法力微弱,倒也符合御獸門的情況。

修仙宗門傳承至今,元嬰結丹,成仙飛昇已是太古時期的傳說。如今的修士操縱靈力,築基修煉,僅能比普通人長壽,不能長生,

排山倒海一劍噼山那更是電影裡的場景。

像御獸宗這種以飼養異獸為主的宗門,普通修士打不過常年練武的,也是常有的事。

“你說的那隻妖獸,有多厲害?”楊為寧好奇問道。

“是隻黑豹。”初雲怯怯地說。

“黑豹那麼厲害,為什麼派你一個弱女子來?”秦飛聲音冰冷。

森林裡靜得連蚊蟲扇動翅膀的嗡嗡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竄出。

轉瞬間,等秦飛二人反應過來,身旁那名御獸宗弟子竟也沒了蹤影。

“呵呵,想不到神意宗的人還有兩下子。”只見初雲騎在黑豹身上。

眼神裡早已沒有了此前嬌羞的模樣。

“你想幹什麼?”楊為寧一頭霧水。

修仙界平和了幾千年,宗門之間無冤無仇的,怎麼就找上門來了。

“可是家師欠了你錢?”秦飛若有所思。

據我所知,師父欠百花門五千萬,欠鑑寶閣不到一億。

對了,還欠天劍宗長老一把屠蘇劍。

不曾聽說欠御獸閣的?

看秦飛二人心不在焉,自顧自竊竊私語。

初雲怒火中燒。

“少廢話,誰要你們錢!墨子,這兩個人歸你了。”

被取名墨子的黑豹散發出強大妖獸氣息,發出吼嘯聲就要襲來。

月光一片皎潔。

照得這黑豹毛髮油亮,胸前一撮白毛異常醒目。真正是萬黑叢中一點白。

“師弟,你來。”

秦飛將手揣進褲兜,站到一旁,似要觀戰。

豹子感覺收到了奚落。怒起進攻。

它身形矯健,後腿強勁有力。在林間靈活跳躍,著實氣勢逼人。

一爪襲來,被楊為寧輕輕飄過。

刀光橫掃,黑豹前爪頓時皮開肉綻。

楊為寧攻勢越逼越緊,愈戰愈勇。

豹子見不是對手,隨即仰天長嘯,轉而朝秦飛襲來。

十米,五米,更近了。

秦飛看準時機,從褲兜中伸出右手,憤然將拳頭塞進黑豹嘴巴。

黑豹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打法?

它一咬牙。牙崩了。

這是什麼鋼筋水泥鑄成的軀體?

秦飛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拳頭奮力往喉嚨裡鑽。

頂得黑豹眼冒金星。

再一躍而起,將豹子壓到身下。如泰山壓頂。

頃刻,豹子便窒息而死。

初雲見了剛想逃竄,楊為寧一個手刀。

憐香惜玉?不存在的。

十幾個人御獸宗修士找來的時候,只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熊熊燃燒的簡易火堆上,一堆烤肉滋滋作響。加了孜然的獸肉,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初雲被五花大綁,嘴巴塞了些什麼,早已被嚇得淚流滿面。

“感謝神意宗兩位道友相助,幫我們綁回這叛徒。”

御獸宗的人磕磕巴巴說明來意。

原來這初雲確實是黑豹的飼養者。然而這豹子精野性難尋,屢屢吃人。

這初雲不願處決黑豹,居然於前些日子連傷數名同門,叛出師門。

“吃。”秦飛遞過一塊肉。

幾名御獸宗修士不好意思地接過。

“好吃。”幾人眼睛發亮。

“只是這豹妖不知道身在何處?”

“都在這了。”楊為寧頭也不抬,指著烤肉。

我的老天爺!

這可是宗門養了幾十年一隻靈獸黑豹啊!

御獸宗修士面面相覷,看著手中的肉,淚流滿面。

回去該怎麼像長老們交代啊啊啊啊啊啊!

“對了,你們到我御獸宗九華山有什麼事嗎?”

臨走時,有修士忍不住問道。

總不會是過來偷靈獸的吧?

“我們要去鶴城歷練。”楊為寧大大咧咧。

“鶴城,應該在東南部,你們神意宗在東邊。你到我們西南來幹什麼?”青年修士一臉不解。

秦飛和楊為寧恍然大悟。

原來真的走錯了。

“不好意思!”

“走,鶴城!我們來啦!”

一高一低兩個身影,緩緩消失在山林深處。

一個月後。

鶴城東區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街邊士多店前,出現了兩個飽經風霜的身影。

店面雖小,卻取著一個洋氣的名字。大大的XXLM四個字,還會發光。

“歡迎光臨。”伴隨著毫無感情的機器女聲,一高一低兩個身影推門而進。

只見裡面位置雖小,貨架卻堆得滿滿當當,整體雜亂卻尚算整潔。

“師姐,是這地方嗎?楊為寧問道。

兩人沉默得走到收銀臺前。收銀處的老闆懶洋洋的託著腮,低著頭正在看些什麼,嘴角微微上翹著,看來心情不錯。

秦飛從褲兜裡掏出一塊木牌,放在收銀臺上,“神意宗弟子秦飛,楊為寧前來歷練。”

士多老闆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五官小巧,偏眼珠子又大又黑,跟戴了美童似的。

咋一看有點女氣。

他接過木牌,看了兩人一眼。“來歷練的?來得有些晚啊。”

他停頓了一下,“鄙人姜裡,XXLM人界歷練服務中心鶴城負責人。”

“XXLM是什麼啊?”楊為寧一臉不解。

“修仙聯盟,簡稱XXLM。今年上頭說要與國際接軌,所以……”他停頓了一下,轉向楊為寧。“你是刀修?”

“對,神意宗楊為寧,這是我師姐秦飛,體修。”

“體修?哦?有點意思。”姜裡笑眯眯得看向秦飛。

體修以身體入道,透過不斷挑戰自己身體極限而進行修煉。通俗點說,就是靠拳頭肉搏,打架進修。“幸會幸會!”姜裡拱手道。

“姜道友好”。秦飛摘下帽子,露出一張著實讓人難忘的臉。

筆挺的鼻樑上點綴著短而圓的杏眼,少了點嫵媚溫柔,多了點清冷剛直。

跟其他女修最大的不同,秦飛面板呈淺蜜色,澹澹得自帶柔光。說話間露出兩排碎玉般的潔白牙齒,讓人很難移開目光。

一看就是牙口好,胃口好的健康孩子。

姜裡不露聲色得點點頭。“今年下山歷練的人有點多你們知道吧?風清門,靈獸門,天劍宗,百花閣幾個門派的人年初就報到了。”

“所以?”秦飛疑惑道,心裡隱隱不安。

“你們現在只有三個選擇。”

姜裡比劃了一下,“殺豬,創業,跑出租。”

“創業是指——?”楊為寧滿懷期待得問。

“聯盟提供創業基金——”姜裡停頓了一下.

“1000元。自主創業——擺地攤。”

“啊?憑什麼別的宗門的人歷練都是廚師白領工程師啊?”楊為寧忍不住叫了出來,臉上還保持著震驚的表情。

“再不濟去動物園鏟大糞也好啊,我聽說靈獸門的人去做了熊貓保育員,擼國寶擼得樂不思蜀呢。”

“楊道友錯也。”姜裡大黑眼珠子一轉.

“修行不應只是修命,更應該入世修性。一句話概括之,不能自顧自修煉,還要匡扶正義。使人界靈界各司其職,各行其道。”

“這我自是曉得。”楊為寧連連點頭。

“人界歷練嘛,在於一個隱字。所謂大隱隱於市,還有什麼工作比以上三項更接地氣,更能接觸百姓,更適合歷練的嗎?”

“我跑出租。”秦飛心下一比較迅速做出選擇。

她轉頭將手搭在楊為寧肩上,一臉鄭重:“師弟,屠戶甚好。”

“好。秦道友心胸豁達,楊道友耿直單純。要知道,每一個平凡的崗位都能書寫不凡的華章,每一個普通個體,也能取得不凡的事業成就。偉大出自平凡,英雄來自民間……”

姜裡越說越激情飛揚,唾沫四濺。

眼看著唾沫星子就要撲面而來,秦飛和楊為寧只能面面相覷,不動聲色得往後挪了一步,又挪一步。

“不過,姜道友,為了更好地進行歷練。咱能不能把擺地攤,啊,不對,是創業崗位也一併給了我與師姐?”

楊為寧一臉真誠,“聯盟應該沒有規定不能兼職吧?”

“倒是沒有這項規定。”姜裡一愣,看向兩人洗的發白的衣服和包,暗道,神意宗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貧如洗啊。

聽聞他們掌門愛好遊歷,每到一處都要與人打賭,逢賭必輸。

這幾百年間已經把宗門裡老祖宗積攢下來的家產輸得七七八八了。想到這,姜裡望向他們的神情裡又多了幾分同情。

“行。就為你們破一次例。楊為寧,你明天到鶴城中心市場B250號攤位豬肉檔報到。”

轉而又向秦飛遞了張名片,“秦飛,你儘快去這公司找個叫白間的,他欠我人情,自會安排。”

秦飛接過名片,只見上面簡單粗暴得寫著四個大字:“蝸牛快車”。

人界果然花裡胡哨。

“最後這1000元,是要現金還是VX?你們兩個有智慧手機嗎?”

話音剛落,秦飛已經把最新款水果牌手機遞了過來,上面的收款二維碼綠得發亮。

“雖然在山上訊號不好用不上,但我父母說修道之人更應該與時俱進,不能與社會脫節。”楊為寧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得解釋道。

“這是我母親前些時候送與我和師姐的歷練禮物。”

“敢問令堂是——?”

“鑑寶閣閣主楊百萬。”

敢情還是修二代!

鑑寶閣雖小,但在修仙聯盟財富榜上可是常年排行榜首。

聽聞閣中隨便一個馬桶墩子都是黃金打造的。

“二位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辛勞。”姜裡哭笑不得,心想,這1000元還不是你們這些富家子弟的擦手紙嘛。

收好錢,秦飛寶貝得將手機塞回口袋。給了師弟一個眼神。

楊為寧心領神會,深色無奈得開口道。

“是這樣的,姜道友,我與師姐除了一身換洗衣服,一部手機,身無分文。聯盟可否安排住宿?”

“姜道友,師門兩袖清風,我與師弟,此次下山委實未帶分文。”秦飛配合。

“姜道友,我們謹遵聯盟規定,不敢御劍,從五意山一路走來,風餐露宿,足足走了77天,已是山窮水盡。”

“我能煮飯做家務。”

“我會遛狗種菜。”

“我能扛能挑。”

“我吃的很少。

“我很能打。”

“姜道友不知意下如何?”秦飛與楊為寧一起可憐巴巴地看向姜裡。

姜裡看著眼前兩個像哈巴狗一樣的小東西,彷佛還能看到他們身後的尾巴在諂媚得搖來搖去。

而此刻他更覺得自己是那塊被他們盯上的肥肉,下一刻就要被吃進嘴裡。他不禁打了個冷戰。

“罷了,既為同盟道友,姜某必然守望相助。店內洗漱一應俱全,二層閣樓目前尚未堆放貨物,你們可以暫住。”

“謝謝!”秦飛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整齊的大白牙晃得姜裡心慌慌的。

一番簡單的洗漱整理,秦飛與楊為寧一人一鋪蓋,終於在閣樓安頓下來。

秦飛打著坐,嵴椎挺直,全身被包裹在金色的溫暖靈力中。

天生體修賜予了她鋼鐵般的軀殼,從小刀槍不入讓她戰無不勝,屢戰屢勝讓她心性堅定,修為愈長。

楊為寧翹著二郎腿癱在床上,看著秦飛驕傲地想,“就算天劍宗排名第一的弟子估計也要敗在師姐手上,我定要抱好師姐大腿,成為世間最強者最寵愛的小師弟!”

此時秦飛結束了修煉,偏頭問道。“聽說師父以宗門名義抵押了山腳地皮,說要去投資太極門的生意。”

想必又是個坑爹的專案。

這神意宗,近年來財力、規模、綜合實力均在聯盟中墊底。與師父的任性妄為逃不了關係。

“師弟,不如叛出師門?”

“帶上小師妹。”

“還須帶上花花。”

“我母親說,鑑寶閣隨時歡迎我們。”

“不去。太弱,沒個能打的。”

“那天劍宗?”

“不妥。太窮,他們在財富榜上倒數第二。”倒數第一自然是神意宗。

“百花門如何?”

“她們只收女子。”

“御獸宗?”

“他們整日只跟動物說話。”不似正常人。

“那,要不讓師父讓賢?我感覺秦師叔做掌門也不錯。”

“自師叔說要去國外為宗門廣招弟子,已出走十年有餘。”

楊為寧一個大字癱在床上,嘆道:我們大概是自上古以來混得最窮酸最可憐的修士了。

搞錢是第一要務,秦飛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