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顏辰說這話的時候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筆直,雙腿微張,雙手放在膝蓋上。

像個在學堂上等待老師檢查禮儀的小君子。

對上他微微側頭看過來的真誠的眼神,葉君然突然笑了笑,然後微微往他那邊挪了下身體,側頭倚肩,輕合雙眼。

腦子卻想著:第一,敵人善於偽裝且心機頗深,不是個善茬;第二,我方目前身心俱疲防線薄弱,不如將計就計先誘敵深入,待摸清敵方底細再做打算。

察覺到左肩突如其來的重量,季顏辰的身體不自覺繃緊起來,餘光掃到垂落到自已胸前的長髮,一動也不敢動。

小李忙裡抽空,瞥了眼頭挨著肩,屁股卻相隔一尺寬的兩人,心裡默默吐槽,季總能單身寡到這個年紀,不是沒有原因的。

雖然事發三十分鐘後,有警察在周圍拉了警戒線,但他們並沒有進入購物中心打擊歹徒,而是在外面等待支援。

“艹!******,這些人渣!”安靜看著監控錄影的男保鏢突然痛罵了起來。

本就沒有睡沉的葉君然一下被驚醒,見三個保鏢都圍著監控看,她急忙走過去問:“怎麼了?”

而身體早已經僵硬麻木的季顏辰,默默在原地緩了片刻,才走了過去。

三人透過各個監控點,快速記下了購物中心的結構佈置後,才向兩位老闆彙報目前的情況。

“歹徒縱火跑了。”

“起火點在一樓的三個出入口,也是購物中心所有的人流出入口。好在地下車庫還有兩個車輛出入口。”

“我們現在必須要最快時間趕去底下車庫。”一旦火勢燒起來,他們這個沒有窗戶的安全屋,將成為最危險的地方。

形勢緊迫,幾人很快分好工。女保鏢帶葉君然,小李帶季顏辰,而男保鏢在前面探路。

跑出員工辦公區域,遠遠就能看見過道上擺著幾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女保鏢抱緊葉君然的肩:“大小姐,閉眼。”

葉君然聽話緊閉雙眼,任由保鏢帶著她跑。

幾人從衛生間旁邊的應急樓梯快速下到一樓,再下到底下車庫。

到了地下車庫,季顏辰終於想起了他的員工:“公司的人應該都逃出去了吧?”

小李:“……可能沒有,地下車庫出入口的大門是鎖上的。”

想到員工能躲的地方,他們繞道來到考察團車隊停車的位置。

果然,他們一到3A區域,就有人陸續從車上下來,鴻錦員工迅速將季顏辰圍在中間。

劉副總拉著季顏辰的手哭得老淚縱橫:“季總,你總算是安全回來了!”你不知道,肩負一群人命的壓力有多大!回來就好,你休想再把鍋甩到我身上!

季顏辰嫌棄地看了不經事的劉副總,抽出他西裝口袋裡的領巾,遞給他抹眼淚。

然後跟一旁的艾比道謝:“謝謝你艾比。”

艾比:“我也沒幹什麼,車庫門被鎖上了,出不去,怕砸鎖的動靜引來木倉手,我們就只能躲在車裡。你們下來了,是我們得救了嗎?”

“很遺憾,並沒有。歹徒縱火跑了。火勢蔓延得很快,我們需要儘快跑出去。”季顏辰高聲吼道:“所有人,快速拿上放在車上的貴重物品,車開不出去。”

幾分鐘後,眾人來到早被歹徒關閉的捲簾門前。

小李開啟從某個車後備箱裡找出來的修車工具箱,用扳手暴力砸爛底部的控制開關,然後幾個大男人合力從底部的縫隙翹起門,用力將門撐到能彎腰過人的高度。

眾人這才逃出生天。

當他們從車庫跑出來時,看見購物中心一樓幾乎快被濃煙籠罩。

葉君然將披著的衣服拿下來遞給季顏辰。

季顏辰沒接:“用來遮臉吧。”

現在外面肯定有很多媒體記者,如果被拍到照片,要花精力公關,一堆的麻煩事。

“你不需要?”葉君然看他。

季顏辰無奈看了眼一旁的那群員工:“我是因公出行,帶的人又多,瞞著訊息反而更容易引起公眾猜測,得力不討好。你私人行程,不被拍到外界就沒人知道了。”

確實是這樣,葉君然又將西裝外套收了回來,然後遞給女保鏢,女保鏢撐開衣服將葉君然整個腦袋蓋住,然後抱著她繼續往外走。

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們終於看見了警察救護車,還有一些媒體記者。

兩個保鏢護著葉君然走出話筒的包圍圈,來到外圍,這裡站滿了焦急等待的家人。

葉君然頭頂西裝在人群中特別搶眼,盧卡斯一下就注意到了她,雖然葉君然的頭被包裹得只漏了一雙眼睛,但盧卡斯認得葉君然身邊的兩個保鏢。

站在家屬群最外圍的盧卡斯差點喜極而泣,他激動萬分地跳起來揮手大聲喊:“君!君!這裡!”

待葉君然三人終於擠出家屬群,盧卡斯激動地一把抱住葉君然:“親愛的,看見你出來我真高興。接到訊息時我一直在後悔為什麼要在昨天舉行婚禮……”

葉君然打斷盧卡斯的自責:“盧卡斯,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感謝上帝!感謝天主!”盧卡斯慶幸極了,他抱著葉君然的腦袋,俯身用臉貼了貼她的左臉頰,再貼貼右臉頰。

盧卡斯貼完正想讓出位置給妻子擁抱,就看見葉君然抱在懷裡的手腕,領帶紮成的蝴蝶結非常突兀,結合當下情景,沒人會認為這是種新穎裝飾:“天啊,你手怎麼了?!”

“手腕被磕到了。”

“天,我真該死,現在才注意到。Doctor!這裡有傷患!”

季顏辰回答幾個記者提問後,找到外科醫生:“我這裡需要幫助。”

待他環顧四周尋找葉君然的影子時,就看見這樣一幕。

高大帥氣的外國男子激動地把葉君然摟進懷裡,然後俯身吻了下去。

是不是親吻,季顏辰不確定,因為葉君然背對著他站著。

他只能看見男子臉上失而復得的喜悅,和兩人頭挨頭的親近。

外國男子很快發現了葉君然的傷,臉上露出了擔憂。

表情浮誇到矯揉做作。

男子抓住醫生,幾下解開了他費盡心力綁好的繃帶。

然後,那條根據他的身材和走路姿勢量身剪裁出來的領帶,如草芥一般,被人隨意丟在地上。

“Sir,Where is the patient?”

“She had no more need of me。thank you。”

醫生走了,只留季顏辰孤寂地站在那裡,靜靜看著對面的熱鬧。

像是被人強灌了一瓶科奇查理曼乾白葡萄酒,心臟沉陷在酒極佳的酸度和陳年潛力裡,無法自拔。

他自小的教育讓他沒有畏難心,不管什麼事情,一旦決定,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只能不顧一切走到底。

選擇只有遺憾,沒有後悔。

但今天,他後悔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