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開工第一天,所有人都忙到很晚才下班,宴會在夜幕降臨時才開始。

青也換上了一條米白色襯衫連衣裙,和自已部門的普通同事坐在一起。

離謝思淵所在的管理層那桌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與同事們交流著工作和家長裡短,但時不時走神。

因為這期間上的每一盤菜,都是她這些天在謝家吃飯時,說過好吃的菜。

這就是謝總的浪漫?

她夾起一塊櫻桃肉,感覺比平時更甜了一些。

正吃著,突然看見章經理端著酒杯、穿過人群走向他們這桌。

同事們都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章經理笑著招呼大家坐,寒暄幾句後,目光直接投向了青也,“杜青也也在啊,來,我單獨敬你一杯!”

青也心中感覺不妙。

他為青也當了替罪羔羊,有苦無處說,必定痛恨著她,難免利用職權暗中使絆子。

“章經理,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敬您!”

青也舉起酒杯圓滑應付,一口悶下了一整杯酒。

章經理誇張的笑著,還鼓了兩下掌,“好酒量!不愧是咱唯一一個被派到禹城國際的實習生,優秀的人果然做什麼都優秀!對了,聽說你還會彈鋼琴是吧?”

“是會一點點……”

話音未落,章經理就立刻鼓動同事,“那咱們讓青也演奏一首,給大家助助興,怎麼樣啊?”

同事們紛紛附和,將青也架到了焦點位。

宴會廳里正好放著一架鋼琴,就在謝思淵他們那桌背後一角。

青也不想過去,撩開衣袖露出手臂上被啤酒劃過的傷疤,“不好意思,我之前手受了傷,不是很方便。”

“誒,這不都結疤了嗎?不影響吧?”章經理明目張膽不肯放過她。

平時跟青也關係好的幾個同事沒再繼續附和,但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跟章經理站在統一戰線。

一位男同事說,“都結疤了肯定沒事!你們看我手上這道疤,別說彈琴了,我下午在辦公室裡還換水呢!”

男同事將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再推脫,似乎顯得是青也不懂事了。

在一場隱形的職場暴力之下,青也被章經理帶到了鋼琴前。

章經理用筷子敲了敲杯子,大聲說:“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我們人資部的杜青也小姐想為大家彈奏一曲,給大家助助興,請掌聲歡迎!”

青也微笑著半鞠躬。

目光越過人群看到主座上的謝思淵,正蹙著眉頭嚥了一口酒。

青也深吸一口氣,坐上了琴凳。

她細長的手指一搭到琴鍵上,音符就像流水一般傾瀉而出,讓宴會廳逐漸安靜了下來,沉浸在她的琴音中。

章經理站在一旁,搖頭晃腦裝陶醉,對不遠處的市場部經理說:“老李,聽說你家女兒也會彈鋼琴是吧?”

李經理謙虛表示,“是會一點。但沒有你手下的愛將彈得好。”

“杜青也是不一樣!”章經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聽說每次他們家裡辦宴會,都要讓她出來彈鋼琴,什麼都能彈,大冬天的穿著短裙彈都可以!要不哪天讓她好好打扮打扮再彈一首?”

李經理笑笑沒有搭話。

粗鄙的話語讓人鄙視,但也能迅速勾起粗鄙之人的骯髒心思。

有人開始追問,“咱這兒也不是揚州啊,難不成杜家還養了個瘦馬?”

青也感受到很多探究的、露骨的目光投來。

從前杜崇讓她表演時,她安慰自已只要全身心投入進音樂中,這些粗鄙的聲音都將不復存在。

可其實它們一直都在,無情的凌辱著她的自尊。

青也彈錯了一個音符。

又引發了連鎖反應,留下幾拍不和諧的停頓。

“誒,這怎麼還彈錯了?”

章經理並沒有打算放過她,嬉皮笑臉對周圍人說:“是不是久了沒表演生疏了?那以後得多讓她表演表演吶!”

青也忍著情緒繼續彈琴,但砍掉了第二段,提前結束了這首曲子。

琴音剛落。

立刻響起了一個掌聲。

起初是一個人,很快大家看清那個鼓掌的人是誰後,紛紛跟著鼓起了掌。

謝思淵放下手,慢條斯理的看著章經理說,“章經理似乎很懂鋼琴?”

“沒有沒有,謝總……”

謝思淵並沒有等他把話說完,“那就請你為大家彈一首吧。”

有他發話,現場同事紛紛起鬨,還有些職位比章經理高的人也說想看他表演。

而章經理又急又尷尬。

他哪兒會彈什麼鋼琴啊!

他趕緊給杯裡倒滿了酒,笑著對謝思淵說:“謝總您說笑了!我天生沒有音樂細胞,實在彈不了,掃了您的興,我敬您一杯賠罪,可以嗎?”

謝思淵裝作無所謂的笑笑,“沒問題!”

等章經理幹完一杯後,他小抿了一口,繼續說:“但是章經理,這麼多人都想看你表演,你光跟我賠罪可不行。”

“對啊,老章!謝總的面子得給,咱的面子你也不能糊弄過去啊!”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起鬨。

章經理腆著笑,挨個給這一桌敬酒,走到半圈時,已經滿臉通紅,藏不住醉態。

好不容易敬完一桌,另一桌又開始招呼他過去。

他已經步履蹣跚,顧不得禮儀了,扶著椅子說,“不……不來了,來不了了……”

“都是同事,咱們也別太為難章經理。”謝思淵慢悠悠的說:“老章,我給你出個主意。”

他的目光鄭重其事的投向青也,還特地起身扣上了西服外套紐扣,“這位杜小姐琴音曼妙,你去好好敬她一杯,請她出馬幫你彈一首,這事也就過了。”

青也還是站在鋼琴旁,頭頂是搖曳的水晶燈,照得她的肌膚白皙如雪,細膩如絲。

她看到章經理紅著臉,蹣跚著步子朝她走來,手裡顫顫巍巍端著一杯白酒。

“杜……杜青也小姐。”

他說話已經開始大舌頭了,“我敬……敬你一杯,請杜小姐幫……幫我再給領導們彈一首……我,我謝謝你了!”

青也的目光透過他,想去尋找身後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影。

此刻他是不是裝得漫不經心,手裡還把玩著手機或者酒杯,好似事不關已高高掛起。

但其實,他給她挽回了全部的面子和尊嚴。

他將她被說得讓人浮想聯翩的表演,重新抬到了需要別人敬酒來請的位置。

“沒問題,章經理。”青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