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淵第一次見到青也,是在年初的一個下雪天。

那時杜崇為了競標禹城國際,常常邀請錦城各界名流笙歌燕舞,彰顯杜氏實力。

其實他究竟有幾斤幾兩,謝思淵早已調查清楚。

杜氏已經走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只不過杜希夫婦在世時底子打得好,十年了也沒讓杜崇敗乾淨,還能支撐他用禹城國際做最後一搏。

但是很不幸,他遇見了謝思淵。

禹城的專案,不僅能保謝氏穩坐錦城龍頭的位置五年以上,還能輻射到周邊城市。

謝思淵勢在必得。

年初,他得到競標成功的幕後訊息後,為了迷惑對手,反而接受了杜崇的邀請,帶著助理阿城,來到了舉辦宴會的五星級酒店。

進入主廳前,要路過一個長長的弧形玻璃走廊,走廊裝著單行透視玻璃,廊內看得見外面,外面卻看不見裡面。

外面是一塊露天的圓形空地,人工造景成森林模樣,還有簌簌雪花飄落。

中央放著一架鋼琴,一個女孩正獨自坐在那裡。

她穿著雪白的禮服長裙,披散著頭髮,長長的睫毛顫動,彷彿森林裡的公主。

很多人站在走廊上看她,但她誰也看不到,也聽不到裡面的聲音。

不一會,服務員上前一一跟賓客們解釋,今天下雪,鋼琴表演取消了,請直接到主會廳用餐。

但是遲遲沒有人去通知她。

她就這麼獨自坐在雪地裡,純白、清遠、落寞又遺世獨立。

這是阿城第一次看見謝思淵長久的凝視一個女孩。

他主動彙報,“謝先生,那是杜崇的侄女,杜希夫婦去世後留下的孤兒。”

“叫什麼名字?”

“杜青也。”阿誠把自已的知道的一股腦全說出來,“她是錦城大學的學生,杜希夫婦去世後,就跟著杜崇生活。聽說杜崇對她很好,鋼琴舞蹈什麼的都讓她學,把她培養得很優秀。”

謝思淵卻搖了搖頭,“真的對她好,就應該讓她好好待在學校讀書。”

阿誠想了想,“謝先生,您說得對。”

人群逐漸散去,但謝思淵還留在原地。

阿誠試探道:“謝先生,要去跟她打個招呼嗎?”

“不用。”

謝思淵說完,轉身走進了正廳。

那是一個普通的晚宴,桌上擺著讓人乏味的山珍海味,很多人來向謝思淵敬酒,他都只是淺抿一口。

腦子裡都是那片雪地,那片純白的誘惑。

後來,禹城國際由他成功拿下,他鬥志昂揚投入進去時,卻發現老爺子對此三緘其口。

他才反應過來,老爺子已經開始防著他了。

他從二十歲還在上大學時,就開始接手謝氏集團的事務,八年來漸漸成為主心骨,擁有了自已不可忽視的勢力。

老爺子一開始是高興的。

但或許功高震主,或許是老爺子真的老了,已經開始毫不掩飾的防備他了。

但是給他人做嫁衣這種事情,謝思淵是不可能接受的。

他拿下的專案,只能由他來管理。

所以這幾個月,他一直為了禹城國際忙前忙後,還沒騰出時間再見青也。

但沒想到,他看上的女孩,他還沒下手,居然被人送到他面前,說她是第一次,說她什麼都可以做……

那會他心中怒氣沖天,用最殘忍的話語羞辱她。

可她什麼都願意承受,一次次撲上來,他根本就拒絕不了。

於是象徵性的給了她兩個選擇,其實無論選哪個,都代表著她從此是他的人。

謝思淵將這段往事講給青也聽。

但他沒說的是,在他年幼時,外祖父驟然離世,母親失去了在這個世上最大的依仗,父親原型暴露,處處刁難她,公然把情人帶回家,讓兩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

母親忍耐多年,終於在老二出生八年後被趕出家門,最終在絕望中自盡。

那年他也是十歲。

父親告訴他,安心在家裡待著,過點輕鬆日子,別像你媽一樣瞎折騰。

他其實和青也一樣。

面臨一樣的困境,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他喜歡她,是初遇的驚豔,更是深度的共情。

只是他還不想讓她知道得太多。

豪門爭鬥是一個巨大的旋渦。

她得一次次跌入懸崖,再一次次爬起來,才能明白喜歡的東西要靠自已去搶。

謝思淵淡淡問她:“當天宴會上,一定有人在暗處觀察,發現了我對你的興趣。那個人是誰呢?”

青也還沉浸在這件天方夜譚般的事中……

他喜歡她?

他明明只有霸道的、控制的、窒息般的佔有,怎麼會喜歡她?

她遲鈍的答,“應該是一個很瞭解您的人。”

“這個世界上,瞭解我的人還真不多。”

“應該不會是我叔叔,按照他的作風,看見了估計只會直接把我送到您床上。”

謝思淵嘴角抽了一下,“嗯。”

青也試探問道:“您身邊的阿誠……”

“他不會。”

“那宴會中您還有沒有見過別的比較瞭解您的人?”

“沒有。”

青也頻頻被否定,索性閉了嘴。

其實她完全可以說她猜不到。

她當時一個人困在雪地瑟瑟發抖,根本不知道廊內有人在看她,也不知道會引出這麼多故事。

但沉思片刻後,她緩緩說出了那個答案:“是謝望深嗎?”

謝思淵嘴角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知道她聰明,但從不肯跟他說實話。

如今終於有了一點進步。

“那晚你是怎麼跟謝望深來的謝家?”謝思淵問。

“叔叔把我扔到路邊,我往回走的時候,他開車出現了。”

謝思淵一揚眉,示意她自已去想。

一些零碎的畫面在青也腦中掠過,最終指向一個並不難猜的結論。

是謝望深主動邀請她回家,帶她住進這個和露臺連通的房間。

是謝望深一次次出現在門口,卻又從不踏入房門一步。

今天也是謝望深,突然變得冒失,踩到了她的裙襬讓她的傷口裂開,又找到了將她帶回家的理由……

只是她一直以為,他是那個陽光學長,人畜無害。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青也問。

“謝家無犬子,我可以讓你去拆散他和王妤如,他當然也可以安排你到我身邊。”謝思淵說得理所當然。

他又指了指青也手中的信封,說:“杜青也,豪門爭鬥才剛剛開始,我和謝望深都走了自已的棋,希望你也別一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