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

聽雨閣

黛色小瓦下,微雨凝結成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打溼一地淡白梨花。

屋簷內,少女端坐在紅木圈椅上,一隻白色的小貓軟綿綿地趴在她懷中。

一身月白衫裙順著紅椅垂下,猶如淡月鋪灑,也如白花盛開,恬靜雅緻而溫柔。

少女抬頭,一張嬌柔的瓜子臉兒,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肌膚若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喵喵……”小貓仰頭望向它的小主人,撒嬌似的叫了兩聲,在她懷中打著滾兒。

女子低頭一笑,摸了摸它的頭,“小白乖,我給你繡一個扇面,好不好?”

小貓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咕嚕咕嚕”地呼著氣,又乖乖地躺在她的懷中。

蔥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繡棚,靈巧地在底布上穿針引線,很快就在扇面上繡了一幅清透的畫,是一隻小貓躺在梨花樹下,姿態慵懶,閒適舒服。

梨花是院中的梨花,小貓是懷中的小貓。女子拿起扇面滿意地笑了。

她生在江南,自小學習蘇繡,三年前寄養在侯府門下,她更加勤學苦練,只求來日出了侯府,能依此技,自求謀生。

女子將扇面上的畫面湊在小貓面前,“小白快看,這像不像你?”

不能說一模一樣,但簡直惟妙惟肖。

她看著小貓,笑顏如花,美得讓人動容。

蘇文挽放下小貓,轉身時,院門外似乎有一陣陰影閃過,她這才發現院門未關。

小雨已停,蘇文挽起裙襬,移步去關門,卻看到小白嗖地一下躥門而出。

此前,蘇文挽管得嚴,平日裡院門深閉,小白鮮少出得去,她自已也不常出院。

謝家是書香門第,又是傳承百年的世家,正兒八經的高門貴府。

據說,百年前,謝家太爺和高祖乃生死弟兄,兩人共舉大義推翻暴政,後來太祖做了皇帝,謝家太爺也成為一朝重臣,封忠勇侯,恩蔭百世。

幾代君王下來,謝家人才輩出,皆是朝中重臣,加之頗知進退,光耀門楣,不在話下。

似這樣的高門貴府,平日裡交往甚多,蘇文挽寄人籬下,唯恐衝撞了貴人,讓姑母難堪,所以鮮少出門。

今日天外小雨,想來顯少人往,蘇文挽心中惦記著小白,可別讓它去花圃裡胡鬧,滾回來一身泥,難得與它沖洗。

她移步出了院門,小白已不見了蹤影,蘇文挽在院外四處都找了,還是沒有發現小白的身影。

小白平日裡鮮少出來,哪怕是出來,也是她抱著,今日讓它跑了去,也不知它能否找到回來的路,還有若是讓府中的人捉了去,不讓它回來了,可如何是好?

小白是她十二歲生辰時,爹爹答應給它養的,可惜就是在那一年,爹爹永遠離開了她。小白爹爹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她不能失去它。

“小白。”

“小白……”她小聲喚著。

她有些焦急了,腳步也有些凌亂。

此時天上又下起了小雨,蘇文挽還在雨中尋找著,遠遠看去,單薄柔弱的身子,像被雨打溼的梨花。

青石地滑,她身著素鞋,踩空了腳下,向後滑了去,蘇文挽心中微驚,卻來不及穩住,只是護住了腦袋,做好了摔倒的準備。

不料,身後卻沒有襲來冰冷徹骨的痛感,而是透過肌膚傳來的一片溫暖觸感,隨即一陣異香襲來,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柔。

她轉身,映入眼簾的一片雲青衣衫,還有一塊綴著流蘇的腰間玉。

謝瑾之凝望著她,眸子冷冷的,她方才轉身之時,身上的溫軟也緊緊貼在他身前,溫潤的暖香襲入鼻腔,讓他耳尖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緋色。

他是一個成年的男子,自然明白她此舉何意。

不過是想要勾引他。

這個來自縣下的罪臣孤女,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撒野到他的頭上。

蘇文挽意識到身前的人是個男子,立即退去,卻不料雙臂又被身前人緊緊攥住,拉入懷中,而後又被他一把推開,他用力之大,將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聽咔嚓一聲,是她的膝蓋與石板碰撞的聲音,膝蓋上徹骨的痛立即傳來。

蘇文挽跪倒在了地上,皺著眉,緊抿雙唇,忍住了痛。畢竟是她先衝撞了別人。

蘇文挽抬頭去看,只見眼前的男子面容冷峻,雖是俊美異常,卻也十分冷酷。

他就是侯府的世子爺,蘇文挽心道不好,這位爺素來矜貴自傲,她平日裡見到他,都是躲開的,卻不料今日衝撞了他。

她強忍住了眼中疼痛的淚水,沉聲道:“不知世子爺在此,冒犯了世子爺,還請世子爺見諒。”

她強忍淚水的模樣,像一朵破碎的嬌花,謝瑾之凝望著她,只覺心中火氣翻湧,他冷笑一聲,來掩飾內心不可名狀的倉惶。

“不知是我?”他居高臨下地,眼神冰冷,直勾勾地盯著她,彷彿要刺穿她,“你希望是誰?”

蘇文挽一時不知他話中之意,只被他爍爍的目光盯得低下了頭。

小雨打溼了她一半的衣衫,有些貼合在她的身上,顯露出少女曼妙的身形。

他看了一眼,移開了目光,只是走近她,勾起她的下巴,捏住了,冷冷道:“穿成這個樣子,你想勾引誰?”他的指節有力,絲毫不講情面。

“我沒有。”蘇文挽強忍的淚水,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淚水從他指縫中流過,他抬手碾碎在她的面上。

她沒有想過成為世子爺的妾室,自然也不會想去勾引他。

姑母就是侯爺的妾室,自從嫁給侯爺之後,一輩子困在這侯府之中。

當初姑母因貌美,被謝侯爺搶來,成了侯府二夫人,卻始終鬱鬱寡歡。

有了姑母的前車之鑑,蘇文挽發誓,此生絕不為人妾室。

他卻認定了她居心叵測,警示道:“收起你那不該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