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小巷深處,垃圾袋內漫溢的臭味,疊加著男人破爛衣衫上的酸味,向著瑪麗微微翹起的鼻尖傳來。
瑪麗一聞到這股“酸臭”,就立刻敗下陣來,將左手掩蓋在臉前,不斷向後退步。
她上下掃視著面前這名,彎身約有一米八左右的“乞丐”,再次檢查其灰黑服飾內裡的慘白面板與金色髮絲,心中更加確定自已對於男人身份的判斷。
昏黃的陽光從小巷外頭的狹口,逐漸隨著太陽的轉動,照射向小巷內僵持於垃圾堆間,二人的雙腳。
破舊的拖鞋與漆黑的皮靴,一前一後的於陽光下,閃爍著鋒芒的長劍間來回踱步。
男人望著瑪麗手中的長劍,心中感覺到無比恐懼,吞嚥著口水,膽怯的向對方提議道:“能放下劍嗎?小姐。”
“我只是一介手無寸鐵的人類。”
“真的不會傷害您的。”
“剛剛我就看到你了。”
“一直想找你說話,但是又害怕你傷害我,所以藏回到垃圾袋下面···”
“實在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瑪麗聽到對方緩和的話語,將劍收回劍鞘,懷疑的望著對方答應道:“嗯···當然可以。”
她遲疑的站在原地,觀察著男人許久,當昏黃的陽亮從小巷外,徹底籠罩住了她半身之下的身影,她才下定決心,問出了接下來的問題。
“你應該是諾瓦底人吧,為什麼會這麼邋遢的在魔物的城鎮裡?”
“我的意思是,在這個城鎮看到人類。”
“真的讓人感覺很疑惑。”
“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男人聽到瑪麗的問詢,垂擺下雙手,思緒凌亂的打算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很快拿下遮蓋住後腦勺的兜帽,伸手撫摸著自已頭部後端的斑禿處,雙眼不停的流下眼淚。
他在小巷內獨自哭泣了一會,等情緒穩定了一些,才雙眼懵紅的抿住嘴唇下的鬍子,向對方顫抖的說道:“抱歉女士,我的精神有些問題。”
“我不說你也看得出,我是一名流浪漢。”
“經過這數十年的異變。”
“我腦海之中的記憶,已經碎片化了。”
“不少畫面或許記得,但是另外一些事情卻又講不出來。”
“所以真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男人說著蹲下身來,張口含住拇指,肚子立刻發出“咕咕”的叫聲。
瑪麗看著對方的窘態,回想起行囊中的西紅柿罐頭,伸手將其從腰間的布袋裡取出,擺向了對方的眼前說道:“你餓了吧。”
“可以先吃些東西,慢慢想。”
男人怯懦的接過罐頭,仔細的觀察著罐頭上面西紅柿的標誌,和紅白色的配色,神色感激的說道:“謝謝你,小姐。”
“你真是我見過第二個,同樣善良的女士。”
他笨拙的拉開罐頭拉鍊,貪婪的**著西紅柿充沛的汁水,臉上幸福的微笑,似乎在表明自已許久未體會過這種快樂。
西紅柿罐頭很快被男人吃完,他看著罐頭的“綠草花”紋路,沉默了一會,對著瑪麗開始介紹起自已的身份。
“我想起來一點了。”
“西紅柿農產品以前的供應地·····曾是我們家的領地。”
“我是現任布拉格公爵的長子,蘇薩安。”
“布拉格公爵?”瑪麗聆聽著男人的話語,心裡猛然感到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她思索間放下了遮蓋臉龐的左手,向著對方走去的同時,猶豫的搖曳著灰白的髮辮否定道:“不對···你說的不對。”
”現在已經沒有布拉格公爵了。”
“皇帝埃奎斯為了紀念「琉璃莊園慘案」,已經將這個名字,定立在首都的皇家墓地內。”
“在這之中還包括了許多貴族···”
男人聽到了瑪麗所說的話,神色呆滯的不小心,將手中還殘留些許番茄的罐頭掉在了垃圾堆中。
他張大著嘴巴,身體顫抖的靠向瑪麗,激動的詢問道:“「琉璃莊園慘案」···”
“那不是父親的公爵行宮嗎?!”
“大家都怎麼樣了,我的父親,母親,弟弟,姐姐,到底怎麼樣了?”男人說著語氣越發激動,黑灰的雙手握住了瑪麗的肩膀,嚇得對方一陣顫抖。
瑪麗抬頭看著眼前男人激動的態度,心裡感覺到有些意外而後怕,棕灰色的眼睛瞥向牆壁,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輕聲說出驚人的事實。
“布拉格家族的所有人都死了。”
“帝國曆980年,在行宮聚會的夜晚,數百名法特貴族,都聚集在布拉格公爵的號召下慶賀新年的到來。”
“在晚間十二點到來之時,所有的燭火熄滅後,隨之在眾人中央的十字架上綻放的是···”
“無比巨大的焰火。”
“494條生命,五個法特平原重大爵位的相關家族成員。”
“全部都被爆裂魔女施展的全能「星花煙」波及,喪失了生還的可能。”瑪麗平靜的說完這些殘酷的資訊,才逐漸將眼光看向對方。
男人聽到了瑪麗的話語,神色慘白的鬆開了,握住對方肩膀的雙手,失神的不斷向後倒退,隱藏進入了垃圾袋一側的陰影之中,無力的癱倒下來。
瑪麗望著他的表現,嘆息的垂眸下修長的睫毛,繼續開口道:“作為爆裂魔女抓捕任務執行人的家屬。”
“我和我的母親都來到了葬禮現場。”
“這就是為什麼,我清楚事件經過的原因。”她再次說完,朝著癱倒在垃圾袋上的男人走去,眼色裡卻不帶有任何傷感,而是逐漸在棕灰色的眼眸深處,凝聚起疑惑的情緒。
“我看過死亡名單,所有布拉格家族的人都死了。”
“死亡名單的第一個就是,布拉格公爵長子,蘇薩安的名字。”
“所以你到底是誰?”瑪麗剛剛直視著男人問道,男人呆滯的眼神也一下,望向了這昏黃光亮下的灰白身影。
他抬起顫抖的雙眸,緩緩再次站起身來,發狂般不斷搖頭否定道:“那場大火之中死去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在很早以前,就被那個男人調包了。”
“我以東境11軍團騎士長的名號起誓,我毫無疑問就是布拉格·蘇薩安!”男人大聲的說道,藍色的雙眸緊緊的聚焦在,瑪麗黑色的教袍,視線定格在了對方左胸處的十字骷髏胸章上。
“那個人的身上,也有和你那裡相像的標誌。”
“就是那些妄圖讓,神明覆活的傢伙···”男人指著瑪麗的胸章說著,神色無力的低垂下頭。
“那個男人?調包?”
“還和我有同樣的胸章,你可以說的再清楚一些嗎?”瑪麗聽到男人謎語人般的話語,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一層,向對方詢問道。
然而男人卻像睡著了般,眼光呆滯的停留在原地,並未沒有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直到昏黃的陽光從牆壁邊緣,折射在他失神的雙眼上,他才開始發出呢喃的自語聲。
“如果他們想要做一些重大的事情,那說明他們肯定想掩蓋更重要的資訊。”
“那張我遺留下來的紙條,真的被父親看到了···”
“那麼他找到了那個男人嗎?”
“不對···如果父親知道的話,他早就被刺殺了。”
“把這麼多人都給燒死,而不害怕留下把柄的後果。”
“那麼就只可能是···”男人呢喃著,思考間渾濁的雙眸變得無比清晰,下一刻大聲呼喊起來。
“原來是記者招待會的那個人!”
“竟然為了不被發現而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
男人謎語般自語著,走向瑪麗的同時,身體迎接向巷外投射來的昏黃陽光,將雙手再次放在對方肩膀上。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求求你···接下來,一定要聽好我說的每句話!”男人焦急的說著,藍色的雙眸閃爍著清晰的光線,繼續急促的開口。
“1551467,這是我帝國銀行開設特別私人號,密碼是4432,那裡有很多的黃金。”
“但是這不是最重要的···不要賣掉它們!”
“把那所有金塊溶解,裡面有那個地方的地址,那個人曾經出現在那個地方,只要找到那支筆你就知道了!”
“你一定要去那裡,我現在就告訴你他的樣子···”
“咻!”男人還未完全將所有資訊說完,遠處飛來的粗長箭矢,就貫穿了他的脖頸。
瑪麗急忙做出反應,抬起右手打算抓住飛向男人的箭矢,卻只抓到尾端的羽毛。
她泛眨著棕灰色的眼眸,呆滯的望著眼前的男人,發現對方已然被箭矢貫穿,失去了”開口”的能力。
瑪麗猛地轉頭看向身後巷外,黃昏光亮下的街口,一位全副武裝的騎士,收起手中的弓弩,沉默的朝著旁側走來。
“別走!”她走出小巷高聲喝止道,卻發現外側的街巷,已然沒有一點人影的蹤跡。
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瞬間攀爬上她的心頭。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瑪麗疑惑的站在街巷的狹口,看著周圍冷清的街道,大腦一陣嗡鳴。
一路以來她已經擁有太多複雜的疑問了,而此刻···
瑪麗失落的走回了男人的屍體旁,落寞的看著自已十字護環亮出的金色數字“1”,心中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情,面對這任務完成的時刻。
她等待了一會耳邊的聯絡環中,就立刻響起了伊凡諾維奇刺耳的聲音:“恭喜各位,終於在夜晚即將到來之際,達成魔物獵殺的三萬人目標。”
“現在各小隊聽從各獵魔團指示,執行各團任務。”伊凡諾維奇的聲音散去,另外的一個聲音從聯絡環響起。
“十三獵魔團的騎士們,在地圖示註的路特斯酒吧集合。”
“開啟第二階段的任務,回收聖遺物-S42序列,全真之盒。”
“收到。”金維德的聲音從聯絡環中傳來,隨之響起的是十三獵魔團各聖騎士的響應聲。
瑪麗回想著男人的異象,微微張開著嘴唇想在此刻說些什麼,卻又回想起了甲板上克洛澤嘲諷她母親身為背叛者的事情,靜默的閉上了嘴巴。
“嗡···”聯絡環中奇怪的嗡鳴聲,在她的耳畔邊響起,伴隨著昏黃的陽光最後一點黯淡的光線,籠罩住了她沉默的身影上。
“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
“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做。”瑪麗疲憊的自語道,略微將頭擺向身側小巷內,男人驚恐面色的死相,輕聲的發出嘆息,腳步踏向任務指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