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有力無氣地、漫無目的地在天地間遊蕩。臃腫得像河馬一樣的行人在雪中艱難地移動,整個街道了無生機。沿著街角躅躅獨行的黃依梅感覺到這個城市愈發冷清和鬱悶。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她與小販發生了爭吵,原因是她在買西紅柿時,小販把一個很小的、有樣子有點壞的西紅柿給了她,說:“給你足稱!”黃依梅把那個西柿拿到手裡看了一下丟給他,氣憤地說:“爛傢伙拿來哄人!都是騙子!”小販說:“你這人怎麼了?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文化人,怎麼出口就罵人?本來夠稱了,這是送給你的!真不知好醜!”她把東西往他攤上一丟,說:“全是騙子!不要了!”轉身就走。小販在身後罵道:“神經病!”
晚上回到家裡,母親說病了,不想吃飯,她拿了藥給母親服下,發現自己也病了,頭昏,想嘔,特別地冷,看著母親,她忽然浮起一個念頭,盼望母親死去,母親一直在唸叨著死去的親人,把從生命中消失了的那兩個男人的遺像擺在自己的房間,每天為他們上香,敬茶,對她來說,活著是一種痛苦,也許去另一個世界,去與丈夫兒子團聚,才是她的心願。
那晚她在床上躺了一陣後,睡不著,窗外的北風夾著雪花在悲嗚,她彷彿躺在雪地裡,天地無邊無際地大,自己如那片雪花,輕飄飄地來,輕飄飄地融化,化得無聲無息,化得不留痕跡。冷,冷得透骨。
她翻身坐起來,想打表妹的電話,看一下時間,快凌晨一時了,想想不能打擾人家。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肚臍處,做了幾次深呼吸,想強迫自己入睡,可大腦裡許多密蜂在竄來竄去,在“嗡嗡轟鳴。”
心裡煩得厲害,又起來上網。點開QQ,訊息欄有閃動,有網友加她,她點了接收,對方叫“天馬行空”,線上。對方發來一大束鮮花,散開,一下一下閃著美麗的光,她心情也跟著亮了一下,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對方又送來一個火炬,同時有一行字:我是冬天裡的一把火,好想溫暖你心窩。她回過去:你是寒夜裡的光,及時把黑夜點亮。天馬說:你冷嗎,我來自火星。她:快走近我吧,這世界太冷,把我融成一縷風,帶我去火星…
天馬特有激情,很會來事,一下就調動了她的情緒,令她忘掉了所有煩惱,兩個人天南海北地侃了起來,像回到了十八歲那會,大發相見恨晚之感,黃依梅覺得找到了冬天裡的一團火,紅得鮮豔,穿過夜色而來,照亮了她陰冷的心。後來,天馬說,睡吧,依在我懷裡,在我的溫暖中安睡。寶貝,睡覺…
她想著他的話,竟然像個嬰兒一樣安靜地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想起昨夜的事,心情奇好,像吃了興奮劑,一天都特精神,盼著下班再聊。
吃完晚飯後,迫不及待開啟電腦,天馬線上。像久別的情人,心跳異常,血液沸騰。
他說:“我在等你,一天都想著你。”
她也想這樣說,但沒說,回了一個安靜的微笑。
他說:“不知你是什麼樣子?”
她說:“你猜猜看。”
“我閉上眼睛想想,雪花一樣的臉,像雪一樣輕盈,你是雪的精靈。”
“嗯,說對了,我是一片易化的雪。你呢?什麼樣子?”
“你猜。”
“有火的顏色,有火的熱情,你是溫暖的使者。”
“不怕我融化了你嗎?”
她沉默著。
“閉上眼睛,把你的臉移過來,慢慢移過來,感受到我了嗎?”他說。
她不作聲了,合上了眼睛,沉入一種幻境。
“你的髮絲溫軟柔順,你的額頭光潔飽滿,你的肌膚潤滑如絲緞…”
她沉浸在他的引誘裡,慾望蛇一樣從身上爬行,一股溫暖的水流在身體的每個部位緩緩流過,心,滋潤了,枯萎很久的細胞活過來了。
她不想防備,她需要這種感覺,太需要了,哪怕只是一種虛擬,也能慰藉她乾枯的心身。很久很久了,她如被廢棄在樓閣的舊物,被一層厚厚的塵圬包裹著,又如久不見雨水的莊稼,被火熱的太陽炙得焦枯。
過了幾天,她在影片中看到了他,發光的頭髮,發光的臉,眼鏡片後的眼睛笑得如夏夜的霓虹。她從來沒有看到這麼生動的、有活力的人物,像火焰,像波濤,像颶風,像…簡直無法形容。
他給她寫了情詩,似詩非詩,似句非句,但她喜歡,愛聽,又有了愛,有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