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警察對凌中海的審訊正在緊張進行,隨著審訊和調查的進一步推進,真相一步步浮出水面,一個悲慘而離奇的故事令所有的人唏噓不已。

死者李梅春出生在雙林一戶貧困的農家,自小的時候就得為家裡分擔,因為爸爸沒什麼能力,下面還有兩個妹妹要養,四、五歲就得學會幹家務活。小時候,她經常跟外婆在一起。冬天的時候,在外婆家的火塘邊,外婆一邊納鞋底,一邊給她講故事,外婆給她唱起一支童謠:“楓樹葉子三隻角,爸爸嫌我姐妹多,橫瞪鼻子直瞪眼,天天罵我賠錢貨。秋天來了風搖樹,楓葉哭著慢慢落。”外婆說,女孩子生來命苦,要服侍男人,還要生孩子,經受撕裂之痛,如果碰上的男人不疼你就會更苦。外婆說,你要睜大眼睛找個好男人。後來外婆死了,梅春也長大了,可是她不知什麼樣的男人是好男人。爸爸不是好男人,又懶又脾氣不好。後來她聽說同村比她大五歲的桃子在海洲找了個男人,那個男人是部隊一個當官的,男人的父親是一個更大的官,桃子做了這個男人的偏房,那個男人就把桃子的姐姐、哥哥弄到海洲工作去了,後來桃子父母也去了,在一個單位看工地,一個月有好幾千,比在家裡種田強多了。村裡的人都羨慕不已,說現在的世界就是不同了,生女兒比生兒子強多了。梅春想,桃子一定找了個“好男人”,可是,這樣的“好男人”哪裡找呢?

讀書時她成績一般,初中畢業後,沒考上高中,她想去讀職高,父親不同意,她就回家了。在家裡待了一年後,梅春十七了,父親說:“別人家的妹子都能賺錢回來,幫家裡砌新屋,你也出去打工算了。”母親有點不放心,想讓她長大點再出去,可梅春自己也想出去了。一來家裡負擔重,新春和梅玲要讀書,每年要交那麼多錢,自己得幫家裡一把;二來她不甘心在大山裡過一輩子,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這一年,她的面板都曬得起了泡,她想出去闖世界。

媽媽拜託叔叔李子健幫她找了份工作,在賓館當服務員。在那裡,她認識了賓館的保安王前。王前長得很帥氣,一米八的個頭,稜角分明的臉,就像一棵春天的楊樹,散發著逼人的生氣。他大梅春四歲,他們差不多是同時來的,賓館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可王前只喜歡梅春,有空時就邀她去玩。

他們沒有多少錢,不能上館子,只能去看看電影、溜溜冰什麼的,或者乾脆到賓館附近的河邊看月光,那裡不用花一分錢,柳林茂密,草地很柔軟。在

一個月光把河面照得通亮的夏夜,他們躲在柳枝底下接吻了,因為那天晚上王前的眼睛太好看了,比月光還亮,梅春看他的時候,就被那眼睛勾引了,兩人一下子就抱到了一起,在柳樹下滾動,驚起柳樹上唱歌的知了飛到隔壁樹上去了。那晚,王前說:“以後我們要生一個兒子像我,生一個女兒像你。”

梅春說:“你沒看見一般女兒像爸爸,兒子像媽媽嗎?”王前說:“像誰都沒關係,我們兩個都好看。”

後來他們偷吃了禁果,青春的潮水時刻在衝擊著他們,賓館、河邊、郊區野外都留下了他們歡愛的痕跡。

有一次,梅春看一本雜誌,看到一篇散文敘事詩,一下被敘事詩的情境所感動,她拿給王前看,兩個人一起念著,唸完後眼淚汪汪:

山楂之戀

那一年,

門前的山楂樹開滿了白色的花,

哥哥在樹下吻過妹妹後就去了很遠的地方。

從此妹妹一個人上山,

一個人下地,

累了的時候沒有人來幫她。

在月亮升起的時候,

妹妹坐在山楂樹下,

喝著哥哥教會的歌謠,

想著哥哥的眼睛像星星一樣地明亮,

還有那一頭烏黑的亮發。

潔白的花兒長成了青色的果,

妹妹收到了哥哥從遠方寄回的信箋,

哥哥說,

等到山楂花兒再次開放的時候一定來接她,

等他掙夠了租房的錢,

就會把她帶到那個有很高樓房的大地方。

給她買上好看的裙子,

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妹妹每天干完活兒的時候就跑到山楂樹下,

對她說著知心的話,

只有山楂樹兒懂得妹妹的心,

對她有著深深的愛憐。

當妹妹的淚珠兒滴落在枝頭,

山楂樹兒在風中搖搖身子,

算是對妹妹的回答。

妹妹對山楂說,請她快快開花,

因為她忍受不了孤獨,

盼望哥哥早日把她帶到有他的地方。

冬天來臨的時候,

妹妹每天跑去抖落山楂樹上的雪花,

她怕嚴寒摧壞了枝頭,

春天來臨的時候山楂不開花。

當春日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小村裡,

妹妹又去了山楂樹下,

她使勁地對著枝頭吹暖氣,

她要催山楂快快開花。

那是一個還有一絲絲寒氣的春夜,

山楂樹奇蹟般開滿了花,

這天妹妹破例沒有下地,

一口氣跑到了山頂最高的地方,

她要看到哥哥的影子出現在天邊。

妹妹沒有等到哥哥的身影,

黃昏的時候,

村頭路上來了一路人,

村上書記把幾個穿得氣派的人帶到了哥哥家,

他們帶回了哥哥的遺像,

還有一個裝著哥哥的小木箱。

陌生人說哥哥是個好青年,

死在大城市那個施工的現場。

陌生人拿出了一疊錢,

還說了一些道歉和安慰的話,

妹妹好想去摸摸那木箱,

可她被擠在人群外,

沒有人知道她的手有多涼。

妹妹又去找了山楂樹,

摘下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

把花兒埋在山楂樹下。

她知道,

這是哥哥的魂兒來找她。

從那以後妹妹再也不說話,

秋天來臨的時候,

山楂樹也慢慢地枯死,

永遠不開花。

梅春抱著王前的手臂說:“你一定要小心呀,千萬不要出事!”

王前感動得一把緊緊抱住她:“我們生死不分離!”

梅春把王前帶到叔叔家去了,叔叔李子健不同意,因為王前是保安,家庭情況也不好。叔叔說:“你們兩個一個月總共還掙不到五千,要養老人小孩,還要住房子,吃灰呀?”嬸嬸說:“你長得這樣漂亮,不嫁個大款也得找個有正式工作的吧?別急,以後慢慢找。”

梅春問王前:“以後我們住哪裡?”

王前停了一陣說:“租房子吧。”

梅春說:“租房子一個月要好幾百呢!再說我們一輩子租房子?”

王前瞪著眼不吭聲了,他能說什麼呢?家裡只有幾間舊得不能再舊的房子,老母有心臟病,妹在上學,他這點錢還得給妹妹些,想在城裡買房,那樣的夢他都沒做過,就連在鄉下建房他也不敢想。他也懵了。

他們依然在一起,只是在一起時很少說關於“將來”的話,因為一說就會氣氛變冷。慢慢地,梅春有了想法。

清明節時,梅春回了一趟老家,碰到了回家掃墓的桃子,桃子穿得跟電視裡的女孩一樣漂亮,手上戴了黃的、白的戒指,都嵌了鑽石,在太陽下閃著光。

桃子說:“這是梅春呀?幾年不見長成大姑娘啦,這麼漂亮。”

梅春說:“桃子姐姐才漂亮呢,跟演員一樣的。”

“梅春你長得這麼漂亮咋不到城裡去?”桃子說。

“我能做什麼呀?”梅春沒說她在雙林賓館打工,她想桃子這麼有本事,能不能給她介紹更好的工作。

“以後跟我到海洲去不?”桃子問。

“要得呀。”梅春說。

桃子是跟父母一起回來的,開了一輛好有派頭的車子,鄉親都圍著看。

梅春和父親也去看了,鄰居對父親說:“你家裡有三個閨女,三棵搖錢樹,將來開三輛轎車回來。”父親嘿嘿直笑。

後來,她認識了肖一峰,一個散發著成功男人氣息、又進攻力很強的人,在她猝不及防時俘獲了她,懵懵懂懂,她就成了他的女人。開始,她哭過,想起王前的好,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後來她在心裡把王前與肖一峰一比較,心的天平就傾向肖一峰了:他成熟,懂得怎麼激發她心靈與肉體的最大快感,令她陶醉於那種感覺,欲罷不能;他有權有錢,能給她找工作,能給她優裕的生活,如果跟了他,說不定和桃子一樣,能把全家帶出農村,那樣,兩個妹妹也有工作了,爸媽也不用幹重活了。

她向王前提出分手。

她說自己要離開南溪了,要王前好好保重。王前瞪著眼,張著嘴,好一陣子發不聲,然後連問三個“為什麼?!”

她說父母託人給她在北京找了份工作,她要走了,以後再也見不著了。王前堅決不同意,一把抱著她,說:“我絕對不會離開你!死也不會離開你1”然後兩人都哭了。那幾天,王前整個人都不正常了,電話打個不停,非常煩躁,說得最多的話是;“你若跟我分手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梅春陷入了巨大的矛盾與痛苦中。

過了幾天肖一峰又來找她,她想了很久,終於決定硬著心腸離開王前,她辭了職,沒有跟王前告別就走了。到了南溪後,她換了手機卡,王前找不到她了。

她成了肖一峰的“老婆”,她在心裡是這樣想的。因為肖一峰對她講了與老婆感情不好,要離婚的。她對他做著一個老婆該做的一切,想他,等他,她想等他們結婚後就為他生個兒子,他說過想要個兒子。可等了一年多,不見他離婚,提也不提,反而對她越來越冷淡了,她感覺自己想牢牢抓住的那根叫“幸福”的繩子越來越細小。

梅春為肖一峰懷了孩子,她對肖一峰說一定是兒子,可肖一峰不僅沒有半點欣喜,反而焦躁不安,對她發火,逼她墮胎。她妥協了,在心靈與肉體的雙重疼痛中拿掉了第一個來到她生命中的小生命。

之後,便是繩子斷裂的聲音。

在最迷茫痛苦的時候,她想起過王前,曾經,她想跟了肖一峰後就不去打擾王前了,讓他去找自己的幸福,自己也不再糾結。但後來,肖一峰冷落她,在最寂寞和痛苦時她又想起王前,她打王前電話時,語音提示為空號。她打電話給雙林賓館的朋友,朋友說:“你走後他也辭職了,不知去了哪裡。”

離開肖一峰後,梅春終於明白了,她一個只上過初中的鄉下女孩,永遠融不進上等人的生活,也做不了城裡人,她只能回到大山裡去,在那塊開著桃花李花的土地上,做一個規規矩矩的村婦。見到大海時,他堅實的胸脯和憨厚的長相令她有了踏實的感覺,她接受了他。

她接受了肖一峰與她斷絕關係的現實,準備拿著他給她的那點錢在家好好過日子,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至死也不明白,誰要置她於死地。

那個黃昏,她要小便,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她用紅圍巾把整個頭都圍住了。在路邊解完手後,她剛站起來穿好褲子,就看到一個長得很高、全身穿黑衣,也用圍巾圍著頭的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她剛想離開,那個人一把卡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拖往懸崖邊,然後,把她推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