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班時，總經理張笑天叫葉子去他辦公室，說要研究工作，他去歐
洲旅遊了好些天，最近才回來。
張笑天是個有些特色的人，人長得像如來佛，進門的時候，腳沒進來，
大肚子先進來了，發著紅光的臉總是笑眯眯的，一堆可親可愛的肥肉在脖子
上湊熱鬧似的形成了三四個下巴。託表弟高虹的福，他坐上了總經理這個位子，
因為沒啃幾天書本，對那些個經營之道懂得不是太多，所以幹起來有些吃力。
張笑天最大的特點是很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缺什麼，他問表弟要一個好幫手，
“要個腦瓜子好使一點的哦。”他說。行事有主見的葉子就這樣成了他的助手。
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他喜歡與葉子“研究”，實際上最後基本都是按葉子的
意見辦，常常在葉子拿出意見後，他表個態：“行！”公司的下屬暗地裡給他
起了個名字：“行總”。張笑天聽到了也不計較，打著哈哈對別人說：“我最大
的本事就是善用人，劉備在世也比我強不了多少。”他說，“人呀，會做事不
如會用人！”他很超脫，自己有事去外地休養，公司放心交給葉子，日子過得
輕鬆自在。他們在一起合作三年了，幾乎沒有什麼矛盾，而且工作也乾得很
出色。
葉子進來後靠在沙發上，說：“昨晚沒睡好，腦殼暈暈乎乎的。”
“咋啦？談戀愛了？”張笑天發著紅光的臉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下巴
的肉擠滿了脖子。這陣子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葉子有些變化，卻不知實情。
“哪有。”
“說真的，你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要不人家會說我這個做老兄的不
關心你。”
“沒人要，”她頭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話，“沒人要了，老死算了。不說
這個，談工作。”她正為肖一峰的事心煩，避開了感情話題。
“還是回水灣的事，總部的意思是要趁熱打鐵，抓緊時間拿下來，免得節
外生枝。現在有什麼新進展？”
她睜開眼睛，坐正了身體：“規劃與國土那邊基本上沒問題了，早幾天我
去找了一下分管領導，他說還有點阻力，估計這阻力還比較大。有人想跟我
們爭，周縣長那裡可能有點問題。”
“這個碉堡交給你去炸。”張笑天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
“沒那麼容易。有的事不完全是金錢能解決的，你有錢，人家也有。得弄
清楚問題癥結在哪兒。”
“那你看透過誰能打通他這一關，側面瞭解一下。”
“應該是有人先找了他。”
“不管怎麼說，得找到他當面講一下。你儘快想辦法。”
“我現在還沒想出辦法，所以頭痛。”她用手向後梳著頭髮。
葉子早些天找到了分管國土的劉副書記，表示了公司的“一點小意思”。
劉副書記推辭說：“不要搞這些玩意，我這人不需要你們表示什麼意思，只要
有利於城市開發建設，我都會盡力支援。”
“領導一直以來對我們公司非常關照，這次的事，全拜託領導了。這只是
表示一點小意思，若新苑能做好本次開發專案，再重重感謝。”
葉子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往領導手中塞那些禮金禮品已習以為
常。也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學會了專揀讓人高興的話說，而且說得輕
松自如。想起當警察時曾承辦過很多商業行賄、受賄案，轉眼間，自己也在做，
世事的變化真滑稽。
劉副書記是個老好人，跟書記、縣長的關係都處得比較好。儘管回水灣
的問題，他內心向著新苑公司，可他們至今都沒能得到周榮的批示，他心裡
就已經清楚，周榮心裡另有算盤。
“你必須儘快向周縣長彙報一下，這件事，他不點頭會很困難嘍。”他提
示葉子。
“我目前還沒約到他，不知縣長有沒有什麼新的考慮。”葉子想了解一下
內幕。
“有競爭力，很正常嘛，但只要你比別人更高明、更強大就能贏，看你
的本事了。我個人一直對你們新苑的誠信和實力比較放心，當然會投你一票。
不熟悉的人不一定放得了心嘛。”他說。
從劉副書記的話中，葉子分析周縣長那邊估計早有人在活動了，要不然
他不會多次推託不見。
“要儘快找到通往周縣長的渠道。不是說是人都有弱點嗎？周縣長的弱點
在哪兒呢？”葉子在心裡想，沒有說出來。
“還得請您多指點。”葉子正了正神。
“你們要儘快搶時間嘛，人家也一定在動作嘛。我不希望這樣的大工程讓
不能放心的人來做嘍。”劉副書記說的是真心話。
該怎麼做，葉子確實還沒想好，她想起林英，是不是找她先了解一下？
這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那麼撲朔迷離，讓人看不懂，肖一峰與林英明明早
已貌合神離，但在對家庭利益的問題上卻驚人地統一。自從葉子與肖一峰關
系變得親密後，他們在回水灣的問題上就直截了當。一次，葉子提到透過林
英先去給縣委書記石宏博吹點風，肖一峰毫不猶豫就同意了。而關於林英與
石宏博不正當的關係，據說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葉子以前與林英打過交道，但沒有深交。自從與肖一峰有了那種特殊關
系後，葉子更加謹慎，她讓張笑天親自打電話約林英。
那還是秋天，應約而來的林英穿了一件紫紅色的薄羊絨衫，一條淺棕色
的直筒裙，把身材勾勒得很窈窕。
而葉子給人的卻是另一種感覺，她穿一件式樣很簡單的墨綠色及膝長套
裙，中間紮了一根深棕色寬腰帶，同色的短靴子，看上去簡簡單單，烏黑柔
順的中直髮攏向一邊，露出了光潔的前額，化了點淡妝，戴了一對純白色的
耳環，像一池清水中的一朵蓮花。
兩個女人見面後，緊緊握手，互相誇獎了一番。同去的只有肖一峰和張
笑天，雙方都沒帶司機。
“你們工作挺忙呀！”葉子表現得很熱情，老熟人似的。
林英也不見外：“瞎忙乎。”
葉子先為肖一峰遞上茶，又為林英端過一杯，甚是周到。
“謝謝。你們公司成了南溪房地產業的龍頭了。”林英淺笑，優雅地端起
杯子輕抿。
“全靠你們的支援。”葉子也端起杯子喝茶，喝茶的時候偷偷瞟了一眼肖
一峰，肖一峰在專心和張笑天說話，笑得很開心，平時的憂鬱狀杳無蹤影。
“只要做得到。”林英說，“縣委縣政府最近開了會，要在招商引資方面加
大力度，同時倡導農民進城，房地產市場需求就更大了。”
“就是，今天特意請你們夫婦來就是想匯個報。”葉子說。
“林主任啊，新苑的發展可還得靠你們夫婦哩。”張笑天幫腔。
“好說，於公於私都該幫你們吶。”林英說，“一峰，規劃這邊你好好把握
一下，政府那邊我給做點工作。”林英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我盡力。”肖一峰說。
要上菜了，葉子說：“喝點什麼酒？”
林英說：“今天就別喝了吧。”
葉子說：“早聞林主任海量，是女中豪傑，今天可別見外，一定要喝一點。”
“別聽他們瞎吹，我也是有時沒辦法應付幾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
知道現在這應酬中不喝幾杯是不行的。”
“四個人解決一瓶，沒問題。”張笑天說，“還是來茅臺？”
肖一峰說：“茅臺假的多，來瓶國窖。”
張笑天舉起杯子說：“來，我敬你們夫妻，祝家庭幸福，笑口常開！”
肖一峰和林英舉起杯，兩人說：“謝謝！謝謝盛情款待！”
葉子說：“我敬二位，感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新苑的厚愛，還望今後繼續關
照。”她想說祝他們家庭幸福之類，話到嘴邊最終嚥了回去。
“只要做得到的一定不遺餘力！”林英說得很堅決。
在應約來之前，肖一峰和林英溝通了新苑看中回水灣的事。
林英迫不及待地問：“他們找了你了？怎麼說？有多大的好處？”
“三個門面應該沒有問題。”肖一峰說。
林英沉思了一下說：“我去想點辦法。他們答應了給三個門面？”
“表明了這意思。”
“現在大家都送小孩出國留學，有機會就得賺點，到時候晶晶要出去也有
點積蓄。”林英現在官職不是很大，撈外快的機會不是太多，不過她已學會了
抓住每一個機會，她利用與石宏博的特殊關係，為別人攬了幾個工程，解系
過幾個人的工作，個人好處自然沒少得。在這方面，她對家庭的貢獻比肖一
峰大，肖一峰知道，不論他們夫妻感情如何，林英賺來的錢都會是他們共同
的女兒晶晶的，而不會落到別處。
“你只管去做。人家那邊是講信用的。”事實上，葉子已經跟肖一峰挑明瞭，
說請示了總部，只要辦好了，給他一個門面。
一個門面，價值百萬，林英當然樂意。她想，只要在石宏博那裡下點功夫，
促成這件事應不成問題，這幾百萬就來得太容易了，這又不是很離譜的事，
打點擦邊球而已。曾經，自己第一次出軌時，好些天心理上有負罪感，現在看來，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酒桌上，葉子把回水灣的事正式提了出來：“我們想在回水灣那一帶進行
開發，上次已向肖局彙報了，機關那邊還得請林主任引引路。”
“我會盡力幫助你們的，事成後你們再請我吃一頓就得了。”林英說得很
隨便。
葉子說：“請你吃一輩子都沒問題！”
“讓你們兩個女人天天去吃山珍海味，吃唐僧肉，一輩子不老。”張笑天
打著哈哈。
“那敢情好，能有這樣的好事，我豁出去了！你們這兩個朋友我算交定
了！”林英很豪爽地說。
葉子想，內斂的肖一峰與林英性格差異實在太大了點，加上她給了他一
頂大家都看得見的綠帽子，難怪他那麼憂鬱了。這樣一想，葉子越發同情肖
一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