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早飯，幾人正打算出校門，張丹看朱秀非空著手就要往外走，奇怪地問了一句：“你的被子呢？今天不帶著嗎？”說好了要帶她去把被子棉花再彈一彈的。
朱秀非有些窘迫，“不用這麼著急吧。”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把舊被子彈成新的，關鍵是，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萬一價錢太貴怎麼辦？
“怎麼不急，現在天冷了你不彈，等到春暖花開再弄啊？快回去拿，我們在這兒等你。”馬雪麗不由分說地推著朱秀非往宿舍走。
朱秀非無法，回寢室找了條繩子，把被子胡亂裹了裹，小心地讓舊被絮藏在裡面不要露出來。
幾人結伴往學校外走。馬雪麗圍著一條紅圍巾，下半邊臉都被擋住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天兒冷，咱們坐車過去吧。”
其餘三人都不認識路，自然聽從馬雪麗的安排。可上了公交車，晃晃悠悠坐了兩站，馬雪麗就起身了：“快快快，這站下車。”
椅子還沒坐熱呢，就要下去？就這點路，就花了三分錢，可不是敗家麼！
朱秀非有些不滿，“就這麼點路，沒必要坐車吧？”可等幾人看向她，她又氣弱了：“也不遠，走走路也不累麼。”
“大冷天的，走什麼呀，你還拎著東西，不沉啊。”馬雪麗毫不在意，“你要是心疼車票錢，我給你出就是了。”
於倩扶額。你這麼直白真的好嗎？這個馬雪麗，還真是大大咧咧的。再看看身旁其餘兩人，漲紅了臉不說話的朱秀非，和懵懵懂懂啥也沒聽明白的張丹，很好，大學幾年的宿舍生活，應該不會寂寞了。
“剛吃完早飯呢，吹冷風怕肚子不舒服。等以後天氣暖和了，咱們再出來，就不坐公交了。”於倩打著圓場，又連忙轉移話題：“馬雪麗，你打算帶咱們去哪兒啊？”
“先去街道，去找彈棉花的。小朱的事情比較急，你們都往後捎捎。”馬雪麗人雖大大咧咧不會看人臉色，但心腸還是熱的。在她的帶領下，幾人三拐兩拐地鑽進了一條小衚衕，裡面幾個穿著棉襖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彈玻璃球，鼻涕都快凍上了也顧不得擦。
“喲，這麼冷的天，怎麼還在外面啊。進屋裡去玩多好啊。”幾個小男孩抬頭看見馬雪麗，問了聲好，又低頭繼續起來。馬雪麗也沒在意，徑直往裡面走，直到裡面一處刷著硃紅漆的對門處才停下。
“就是這兒了。街道自己辦的，沒牌子，不是熟人介紹的且找不到呢。”她敲了敲門，揚聲喊道：“李奶奶，我進來了啊。”說完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進門是一條窄窄的過道，放著水缸簸籮等雜物，繼續往裡走，才能看出裡面是個挺大的院子，栽著幾叢矮樹，只是這會兒光禿禿的，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戴著老花鏡，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見馬雪麗，不禁嗔道：“我說這大冷天的誰找過來呢。原來是你這小猴子。快進來坐。”說著就連忙把幾人往屋裡讓。
“李奶奶，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馬雪麗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摘下圍巾，嘴裡還在嘰嘰呱呱地說著：“這是我同學，我們一個寢室的。她的被子太舊啦，你幫她弄弄，舊棉花彈一彈，再絮點新的進去。”
“舊棉花彈彈就行了，不用絮新的。”朱秀非連忙插話。
馬雪麗還要說什麼，被於倩一把拉住。
可別再放炮了，我的馬大姐。
李奶奶把朱秀非那揉成一團的棉被展開，鋪在板子上，對被面上的汙漬也視而不見：“這輩子可有年頭了。看起來是床好被子，人都愛蓋，”李奶奶覷著眼睛，從老花鏡上方看著幾人，笑呵呵地說。“家裡人給做的吧？”
“我奶奶做的。說是我媽結婚時候用的被子……”朱秀非越說聲音越小。
“沒事，這就是家裡沒替換的，沒功夫拆洗，其實弄弄也快。這幾天日頭好，後天就能得了。”李奶奶把被子抱到院子裡，打算搭繩子上先曬曬，於倩趕忙幫忙，朱秀非也慢半拍地跟了出去。“沒事，我自己能行。小姑娘剛從南邊過來吧？被子有點潮，得曬曬才好弄。”
“我們家住海邊……”
“怪不得呢。我們家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在海邊呆過幾年，回來跟我說，氣候和咱們京市還真是不一樣。”李奶奶嘴裡不停，手下也不慢。“被罩我就不給你換了，洗洗乾淨；裡面的被芯重新彈一遍，加上棉線錢，你給八毛吧。”
聽到價格，朱秀非鬆了一口氣。還好，還負擔得起。昨天一晚上她的確沒太睡好，京市的冷超過她想象：“行，麻煩您了。”
“誒，你有棉花票嗎？我看了下，你這個被子還是絮點棉花進去的好，否則還是有點薄。有票的話，一塊五，沒票的話，得兩塊五，絮上一斤就夠了。”
朱秀非哪裡有棉花票？兩塊五更是鉅款了。她搖搖頭，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白色的手絹，一層層開啟後，數出來八角錢遞給李奶奶，約定好了後天來取被子。
馬雪麗讓幾人先走，她還有幾句話要跟李奶奶說。等朱秀非的身影消失在過道，再看不見了，馬雪麗才從自己身上掏出來兩元五角錢：“李奶奶，麻煩您再給絮一斤棉花在裡面。”
“你這孩子。要做好事得當著人做啊，哪有你這種背後偷摸做的。怪不得你媽說你，吃虧就吃虧在這張嘴上了。”李奶奶倒也沒拒絕，接過了馬雪麗的錢。
“可不就吃虧在嘴上了麼。”馬雪麗苦笑，“昨兒個剛見面，就把人給得罪了。嗨，我也是害怕她凍感冒，再把我傳染了，那不還是我遭罪麼。乾脆花點錢買心安算了。”馬雪麗嘴硬道。
告別了李奶奶，馬雪麗出了門，興高采烈地跟幾人說：“走，帶你們去西單看看，然後再去吃護國寺小吃，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京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