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於倩也摸不清室友們的脾性,對於剛剛朱秀非的輕哼聲,於倩決定當做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要說逛街,西單,隆福,都挺熱鬧;但咱自己買東西,要是想圖實惠,就別往那些個大商場去。”馬雪麗離得遠,沒聽見朱秀非剛才的小動作,還在很有經驗地跟幾人介紹著:“就找那種大廠子的居民區,附近供銷社裡的售貨員們都是人精,他們有渠道弄到物美價廉的,有時候運氣好,還能碰上不要票的呢。”
“真的?那咱們今晚就去。”張丹是個性急的,說著就要從上鋪跳下來。
“別急別急,”馬雪麗趕忙攔住她。“於倩和朱秀非都坐了好久的火車,今天剛到的,讓人家休整一下呀。後天才開學呢,明天,明天我帶你們去。”
“成,那就後天。”張丹說著,又不好意思地衝於倩和朱秀非笑了笑,“我這人就是性子急,忘了你們剛來了。”
“那明天一起去。”於倩友好地笑笑。朱秀非還是沒有說話,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行李。
考慮到京市的天氣,於倩離開紅旗村時,把她的鋪蓋都帶上了。不僅如此,申桂蘭還硬是多塞給了她一床棉被,是她帶著鳳霞趕了幾夜縫出來的。
“那邊比咱們這兒冷,晚上睡覺可一定得蓋暖和點。小秋是男人,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旺,他少蓋點沒事,你小姑娘家家的,這床被子你帶上。”申桂蘭說完,又拉著她的手殷殷叮囑:“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嬸子知道你聰明,但全中國的聰明人都考大學去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到了學校裡,別太和別人較勁,吃好睡好,身體好才是第一位。”
於倩在床板上鋪了條舊褥子,又在靠牆的一側墊了塊羊皮隔潮——這是大姐給她的。之後再鋪上素色的床單,然後是新棉被。白棉布的底襯,紅配綠的被面,俗是俗了些,但厚厚的棉被敦敦實實的,一看就很暖和。
做完這些,於倩滿意地下了床,準備收拾衣物。可當她看到下鋪的床鋪時,還是有些吃驚。但是於倩並未說什麼,轉身開啟了自己的包袱,倒是在房間東看看西看看的張丹過來之後,吃驚地問朱秀非:
“這就是你的床鋪?”
也難怪張丹吃驚。學校的架子床床板就是幾塊薄薄的木板拼起來的,大家一般都會在床單下再墊一層褥子,馬雪麗還多墊了一層,她說她比別人更怕冷。可朱秀非的床鋪此時只有一張帶著補丁的床單,上面還殘留著可疑的黃色痕跡;至於被子,那就更可怕了,被頭的部分已經被磨得發光,露出了裡面的灰色被絮,張丹甚至看見了隱約有什麼東西在被絮中蠕動……
“天啊!你這被子,該不會里面有蟲子吧!”
張丹“嗷”一嗓子,把全寢室的人都驚著了。
這下於倩想裝看不見也不行了。
“什麼?有蟲子?”馬雪麗也快步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嫌惡地趕緊退後:“這可不行。咱們都住同一間宿舍的,你被子裡要是有蟲子,早晚得傳染給我們。趕緊把這被子給扔了。”
於倩倒是上前,仔細看了看。“不是蟲子,就是被子蓋的年頭長,裡面的被絮有些發灰。”她拍了拍被子,“看,就是普通的被子,沒蟲的。”
馬雪麗有些尷尬。朱秀非低著頭,也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僵住了。
張丹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她一驚一乍的,現在也不至於這樣。她主動抱了個毯子過來:“你那被子看著也不保暖,學校晚上還是挺冷的。我多帶了一張毯子,你先蓋我的吧。”
“等明天我帶你們去個地兒。街道的合作社,彈棉花又快又好,老太太們要價也不高。”馬雪麗也主動示好,“學校不是剛發了十八塊錢補助嗎?儘夠了。”
朱秀非還是沒說話。過了良久,突然冒出來一句:“你們都是城裡人?”
“額……”馬雪麗和張丹互相看了看。她倆來的早,都聊過了,倆人一個京市的一個津市的,的確都是城裡人。可朱秀非這會兒這麼問,幾個意思?
“我是知青,從鄉下考上來的。”於倩主動開口,“得虧考上了。我下鄉之後,我爸媽把奶奶接過來了。家裡也是架子床,現在我奶奶睡下鋪,我妹妹睡上鋪,要不是考上大學,我回家都沒地兒住去。”
聽完於倩的話,朱秀非終於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你也在鄉下待過?”
“嗯,最怕的就是夏天了。天又熱,活又多,能把人曬掉一層皮。”於倩想了想又說,“不過西瓜很甜。”
馬雪麗和張丹都被逗笑了。朱秀非臉上也帶了些笑模樣。
“不跟你們說了,時間不早了。”於倩看了眼窗外,“我約了老鄉一起吃晚飯。”
“什麼老鄉?男的女的?”張丹嘴快地問道。只是問完她就後悔了,怕於倩跟朱秀非一樣不高興。
“男的。也在我們學校,物理系的,改天介紹你們認識。”於倩大大方方地說,還衝幾人擠了擠眼。
馬雪麗一臉過來人我懂得的表情。倒是朱秀非,不知道又哪句話惹到了她,她低下頭,又不再言語。
張丹看於倩沒生氣,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接著羨慕地道:“真好,你還有熟人在同一個學校。我問遍了周圍的親戚朋友同學,今年都沒有一個考到北京的。”
“聽說今年的高考是在夏天呢。這麼一想,下一屆新生也馬上要來了。”馬雪麗也加入了話題。
“是呢。我今年考試的複習資料,就被同學要走了。”張丹說。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於倩。“明天去外面的時候,我也找找有沒有複習資料。”張愛梅和李兵他們,還在紅旗村努力複習等著再戰呢。
再不和室友多說,於倩抓緊時間下樓,尚仲秋已經在門口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