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大哥結婚的事情,於倩已經沒有時間去多關心了。她馬上就該去學校報到了。
現在京市那邊什麼情況,她還不清楚,也不知道學校的通訊地址。因此她和家裡約定好,等她到了學校騰出手來,就給家裡寫信報平安。
大哥又揹著其他人,偷偷塞給於倩五十塊錢,這次於倩死活沒要。他現在正是要娶媳婦的關鍵時刻,哪能收他的錢?
於倩臨走前,倒是去了趟二叔家,跟長輩們打聲招呼。金家夫妻倆也聽說了這個表侄女是個出息的,見她還特意過來跟自己拜別,兩人都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在他們看來,這以後都是要成為大幹部,坐辦公室吃國家糧的,他們想都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種親戚。
倒是於二嬸趁人不注意,偷偷拉過於倩問:“我怎麼聽說小玲想嫁給天寶?”
於倩狐疑地看著於二嬸。她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想拉於玲給於秀墊背吧?她含混地說:“還有這事?我剛回來沒幾天,事情也多,沒聽小玲跟我說啊。”於倩默默心想,我沒撒謊,是於媽跟我說的。於玲倒是想跟我說,我沒給她機會。
於二嬸當然不知道於倩的心理活動,她焦急地叮囑於倩:“你媽糊塗,你們可不能糊塗!那金家可不是好去處!女孩子嫁人,那就是第二次投胎,可不能隨便眼一閉就找個人嫁了!”
於倩詫異地看著於二嬸。“您就不多想想小秀?”
“我怎麼不想小秀了?”於二嬸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了,不由得伸手拍了於倩一把:“看把你能的,考了個大學,還學會捉心思了。”她氣道:“我是不想小秀嫁過去,可我也沒想著拿你們姐妹填坑。我也不瞞你,我是故意把小秀送遠遠的,反正現在是新社會,什麼婚約不婚約的,不作數;拖個幾年,誰知道以後會咋樣呢?實在不行,我養閨女一輩子,也比把她送火坑裡強!”
於倩忙賠笑:“所以說二嬸你是這個呢。”她豎起大拇指。“是我想差了,嘿嘿嘿。”
“說真的,你回去勸勸你媽。她平時跟我不對付,你媽那人,對人不對事,看我不順眼,我說啥她都得往歪了想。寧可送孩子回鄉下種地,小玲才多大,以後路長著呢。哪怕過幾年也找了個鄉下女婿,好歹別找這種好吃懶做幹啥啥不行家裡精窮還重男輕女的家庭啊!”
好傢伙,從來不知道於二嬸肺活量這麼好,一口氣說這麼一長串不帶停頓的。
“您也說了,我媽對人不對事。那您看,我說的話,我媽能願意聽嗎?況且,”於倩苦笑,“現在不是我媽逼小玲嫁人。是小玲她自己想……”
“小玲想嫁人?”於二嬸眨眨眼,“都說有三種話不能信,小孩子說不想長大,老人說不想活了,大姑娘說不想嫁人。可小玲……”於二嬸掰了掰手指,“她跟小秀同歲。誒,還真別說,今年都十八了,也是大姑娘了。”說完又反應過來:“不對,人家大姑娘想嫁人是有物件了,她……總不能是看上金天寶了吧?”
“她說嫁給金天寶,天寶他媽說不用她下地幹活。”
“那也沒說不幹活就能吃飽飯吧?”
於倩一攤手,表示她也不理解於玲的想法。
“算了,我跟你一個晚輩說這些幹什麼。”於二嬸終於反應過來,於倩也只比於玲大了一歲。“趕緊回家。你放心,金家這幾口人就在我這邊住了,不會讓他們去你們家的。”省得叫於玲碰上,又出什麼么蛾子。
再多的不放心,也到了出發的時刻。
“來,吃個橘子。”尚仲秋剝開一個金燦燦的蜜橘遞給於倩。
於倩接過來,拈起一片橘瓣放入嘴裡,酸酸甜甜的口感總算沖淡了些車廂裡悶熱渾濁的空氣。“這火車可真慢。”從H市下午出發,竟然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到京市。
“火車還慢呀?小姑娘,那你好去坐飛機咯。”對面一箇中年男子聽見於倩的話,不禁打趣道。
於倩笑笑,沒再說話。她想的是後世,同樣的距離,同樣是火車,只要四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京市了。
“你餓不餓?我去餐車給你買點東西吃?”尚仲秋問道。
於倩搖了搖頭。他們中午在外面吃過了飯,才到火車站來的。在國營飯店剛點完菜,就被進門的陳學英撞了個正著,尚仲秋這才知道,自己選的這家飯店,就是於倩準大嫂工作的地方。
陳學英熱情地招呼於倩二人,想留他們吃晚飯。她已經知道,於鋼送給自家的菜籽油是於倩弄來的。又有本事又會做人的小姑子,當然要打好關係,可尚仲秋和於倩要趕火車,委實不能留到晚上再吃飯,陳學英只能熱情地拉著於倩的手,叮囑她下次回家時一定要過來。饒是如此,陳學英還是在後廚給二人開了小灶,兩碗雪菜肉絲麵,看起來和別人的沒什麼不同,可別人的肉絲只有面上一層,他倆在面碼底下,還有厚厚的一層肉,撐得於倩一直到晚上都沒覺得餓。
看到於倩不想吃東西,尚仲秋也沒勉強。他也不放心把於倩一個人留在車廂,乾脆從包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乾糧,就著火車上的溫開水,胡亂吃了一頓。
夜色漸漸黑了,連旁邊高談闊論的談笑聲也變成了竊竊私語,最終歸於沉寂。車廂頭頂上慘白慘白的白熾燈也熄滅了,只留人腳邊昏黃的小夜燈,照亮著乘務員偶爾的巡迴的腳步。
尚仲秋把於倩往自己肩膀上攬了攬,又檢查了下大衣是否圍好,小心不要讓冷風灌進去。一切都沒問題了,自己才靠在椅背上,淺淺地打了個盹兒。
第二天一早,於倩拿出了準備好的火車神器——油茶麵,倆人在火車上簡單地吃過早飯,就懷著激動的心情,一直往窗外看。
終於。
京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