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歲安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周遭都笑得前仰後翻,顧不得裙子髒不髒,手支在下巴上笑看二人的行徑。

許是笑容太過刺眼,周應淮雙眸緊閉,眼不見為淨,乾脆把臉撇到另外一側。

好吧。

他能想象到那些閃光燈下的自已是如何模樣了。

如此“唯美和諧”的畫風當然還少不了一些不知情的人在觀看,特別是碧翠居的一些侍從小廝都一臉震驚的看著二人,周應淮接觸到她們的眼神時,還可以捕捉到一絲八卦的韻味。

不用問內容,他也知曉是關於二男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了......

不用明日,今夜就可以在圈子流傳開來了。

怪不得某人笑得花枝亂顫,站都站不穩。

沒關係......

周應淮試圖嘗試催眠自已,只不過有心無力,飲了酒行動慢半拍之餘,力氣還匱乏著,雙臂想要撐起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腳下一軟,又跌落在葉君堯身上,只見葉君堯為了穩住他,又下意識的抬手扶住了他的腰身。

周應淮被一道力氣拽了回去,連忙又起身,而後兩人又不湊巧的又抱在一起的同時,鼻尖還狠狠地撞在一起,在舒歲安這個角度看來,二人像是在痴情深吻.......

她的笑意更甚,甚至都笑出了聲來。

周應淮深深的壓抑著自已滿胸腔的鬱氣,嫌棄地瞥了下頭葉君堯,從唇齒間擠出一句:“你就是這樣和我培養感情的?”

葉君堯立即鬆開了對周應淮的掣肘,兩人很有默契的一同起身整理衣上的褶皺。

有生之年,二人都對對方的行為無話可說。

畢竟誰曾想到,平日裡高冷淡漠常年一身深色著裝的周應淮會和身高不分上下,且容貌姣好,出類拔萃的葉大公子在公眾場合摟摟抱抱之餘,還舉止不雅。

而離他們不遠處的漩渦中心女主角,偏偏事不關已的笑成了一朵花。

......

三人上車離開前,馮潤華挑了挑眉拍了下週應淮的肩膀:“周公子,飲酒不宜過量哦。”

適才酒醒了七分的周應淮,把他的手拂了下去,方才他已經接過程軍遞來的水,一飲而盡三分之二的量,早已把酒氣衝散了些許,當下也不想和他計較,只應付了聲:“走了。”

當然,舒歲安還是乖乖地坐在後排照顧飲醉酒的某人。

周某一掃方才的清醒,轉而像是真的撐不住那般,暈乎乎地頭就倒在舒歲安的肩上,她還真的信了,只見她替周應淮蓋好了車上常備的空調被,而後調好了空調溫度,別讓空調對著他腦袋上吹風。

副駕上的葉君堯透過後視鏡,看得分明。

那人就是裝的,老狐狸一枚。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中交匯,而後周應淮很快的挪開了視線,閉上了雙眸。

“......”葉君堯無語,因為從鏡中他看到周應淮對他無聲啟唇說了兩個字。

閉嘴。

“一會到家讓老宅的人給你備好醒酒湯吧,不然明日會犯頭風的。”舒歲安輕拂著周應淮的臉頰,觸感冰冰涼涼地,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隨即牽著她的手緊握在手心裡。

月華灑落在車上三人身上,朋友、愛人、家人都在,這個生日是她近幾年最開心的一次了。

周家老宅處,有傭人早早的候在馬路邊,周應淮其實酒氣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在車上的確是裝模作樣想要舒歲安與他同坐。

回到縝重禮節的老宅,他習慣性的端著,舉止恢復到以往的一絲不苟,率先落了車,然後伸手扶舒歲安。

只是手卻不止有一隻,他的旁側又伸出來一隻,一左一右。

關於怎麼下車,舒歲安原本是打算隨周應淮一同的,老實說這也是人之常情,她打心眼的認為沒必要多此一舉自已再用另一側下了。

當然,她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又很為難,在兩人“豔照門”事件後,針鋒相對和八字不合這兩個字真的恰如其分的用在二人身上不為過了。

舒歲安定在原地,眼裡是兩隻修長的手,她的腦海裡不是偶像劇的浪漫,而是隻有兩個字:夠了。

“歲安——“

“安安——”

兩道聲音,一樣的暱稱,同時響起。

前者是葉君堯,後者是周應淮,喊完以後兩個人都沒說話,齊齊看向舒歲安,聲音裡隱含著不容拒絕。

畫面很有趣,有趣到程軍都熄車了,三人還在不依不饒的扯皮。

最後留給兩人的是舒歲安決絕離去的背影,只見她挪著去另一邊,拎起長裙就落了車,無視後面兩人不悅的神情。

不過三人的玩笑還要多加一個人了,此刻院子裡易洵之正牽著狗兒朝這邊走來,而他手中那條狗繩自是拴不住心情高漲的狗兒,它一股腦的朝舒歲安這頭撲。

尾巴轉得像螺旋槳一樣,惹得舒歲安親暱地朝它鼻尖蹭了蹭,它也把頭埋進了軟軟糯糯的懷裡。

得,還沒狗成功呢。

葉君堯失笑,他並不失落,還有空看向周應淮那頭,打量他的神色,只不過那人神色未見有異,一如既往的淡定。

這個場面還真是時隔多年了,舒歲安曾經是和易洵之養的狗兒很親近,之於周應淮之外,它最喜歡的就是舒歲安了。

那時候它總喜歡偷偷跑來找舒歲安玩耍,女孩對它並沒有敵意,反而還貼心的給它準備的罐頭,還有額外的玩具以及脖上的繩索。

時間長河真的漫長極了,他竟然還能清晰記得舒歲安的事情,甚至還能清晰的記得關於她的某些片段,反而對言淑慧卻是沒有很多記憶......

狗兒撒歡了一陣後,乖乖地繞著她腳邊走,舒歲安起身對二人道:“你們去找爺爺吧,窩一個人沒關係的,程軍哥也在。”

被點名的程軍眸子看向周應淮,只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遠處的易洵之也恪守本分,言語可見修養:“隨我來吧。”

舒歲安摸著毛絨絨地小腦袋,眉眼處皆是溫柔,看著前頭三人一前一後的邁進老宅廳堂,遠遠瞧著,賞心悅目。

三人出身都不低,家教也都極佳,特別是周應淮與葉君堯,做事向來穩妥、冷靜,自是不會有需要她擔心的地方的,而她只需要待在原地等他們回來便好。

不過話不能說得太滿,畢竟她手底下的未知因素是會亂竄的。

狗兒是喜歡她,但也是一陣陣的,易洵之不在,熟悉的氣息消失,它定然是會跑開的。而她就被它生拽走到一處院落,若不是怕它會碰壞什麼,她絕對不會想要跟著它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已一番好意,那些石沉大海的記憶,她會任由其沉入海底,無聲無息地讓它在歲月長河中消散。

......

舒歲安只來過周家老宅寥寥幾次,此處院落是她不曾來往的,一時間站在原地躊躇。

所幸,狗兒只跑到一樓的長廊就停了下來,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頭。

宅院的佈置像極了易家宅院的某處院落,她一時看迷了眼,畢竟熟悉的場景很難不讓人駐足觀望。

舒歲安搖了搖頭,笑了笑,想來自已是魔怔了,竟忘了賓客不能亂闖的道理,手拾起牽引繩,正要回身走時。

一樓的書房沒有關門,加之庭院幽靜,裡頭的談話聲想不聽見都難。

房內,沈薔問:“和洵之天天見,會不會膩歪?”

聲音帶著揶揄,想必也是想找話題。

舒歲安無意窺聽別人的隱私,只是言淑慧下面那番話卻讓她生生止住了腳步。

只聞見言淑慧輕描淡寫的開口:“表姐,熱戀的情侶膩歪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即使我與他有什麼也是正常的,不過再怎麼樣都抵不過那舒家養女那樣騷浪賤。”

門外的舒歲安猛然一僵。

大概有幾秒時間,她腦中一片空白,腦海裡只剩下那記憶深處不堪回首的記憶,而她接下來的話像是又把她釘回去恥辱柱上的難堪。

“此話怎講?”沈薔沒想到,那等不堪的詞彙竟然在可以在言淑慧嘴裡吐露,一時間蹙了蹙眉。

這些惡劣的詞彙,向來都是對女性的最惡毒的言語。

言淑慧輕笑說著:“再怎麼出格,我也是師出有名,有名分的,不像某人,就像一個偷竊犯去偷別人的東西。”

沈薔大驚:“淑慧,你醉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言淑慧又道:“此話不要亂說為好。”

她是為了言家和沈家好,自是不能讓言淑慧再繼續胡說八道,口出狂言了。

言淑慧哼笑:“舒歲安喜歡易洵之,卻一直不被他待見,幾年前趁易洵之在書房午休歇下,偷偷摸摸尋進去想要做些不軌之事。”

“淑慧,言多必失,別說了。”沈薔打斷了言淑慧的話,因為她瞧見門外是臉色鐵青的舒歲安本人。

許是言淑慧言辭太過咄咄逼人,又許是自已答應了周應淮要幫他監視言淑慧,不管出於何種緣由,在她看來,舒歲安不似言淑慧說的那般不堪且惡毒。

舒歲安腳步生根,定在那處好久,她腦海裡唯有悲傷二字。

理智與思緒此刻被狠狠的帶離了,而這種情緒不知道因為什麼,手中的牽引繩又把她往外帶了,她轉身的一瞬間裡看見書房一直背對著自已的言淑慧臉色是那種快意的笑容,彷彿是憋了許久的東西,此刻被她倘然的說了出口。

她竟不知,原來她這麼想自已的。

......

舒歲安從未想過,她人生中樁樁件件羞於開口的隱秘,會竟然以這種方式曝光於人前。

她與她從來都不是親密無間,而是千山萬水。

很不巧的是,周應淮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舒歲安沒有看向他,她不敢,胸腔的心臟此刻撕心裂肺的被人撕咬開來,反覆踐踏。

她的隱私,她的狼狽,她的過去歸根到底成三個字:偷竊犯。

羞慚一下子讓她失去了與周應淮對視的勇氣,她只能選擇逃避,只能又龜縮到自已的世界裡獨自消化,而後頭的周應淮臉色不佳,在沈薔看來,他是真的應了外界對他的評價,玉面修羅。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有下次。”他的聲音在書房裡炸開,語調寒得像是要把言淑慧生吞活剝了一樣:“毫無道德修養,背後道人是非損人不利已,還真是言家的格調。”

他頓了頓又露出一抹鬼魅的笑:“言家最近的合作方有糾紛,看來也沒有必要洽談了,好好賠付即可。”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言淑慧身側的沈薔扶住了她,只聽見她說:“我是不是闖禍了......”

關於年少時一場少女青春懵懂的啟蒙,她還未來得及追悼就被扼殺得無疾而終的感情,原本就是她青春下來的一場大雨。

只是淋溼了她一個人而已。

她不是沒有與他們二人有過好的回憶,舊手機裡還留存著定格美好的瞬間,是三人難得的笑顏,只是如今歷經數年,早已物是人非。

舒歲安知易洵之厭惡,卻沒料想到言淑慧經年舊月也種下了怨恨的種子,甚至於她曾經是支撐負重人生,給自已溫暖的人,也會變得面目全非。

歷經數年,她還是那個舒歲安,在言淑慧看來,她還是行徑惡劣的的偷竊賊。

只是她早已不似當年那般懷揣著僥倖了,對於那些藏在心底深處的劣根也不想暴露於人前,她甚至還可以面色如常那般與易洵之打招呼:“洵之哥。”

“怎麼了?”而易洵之還是敏銳的捕捉到她的異樣,只是他並不知道此刻舒歲安到底經歷過什麼,更不知道面前這位被他無視輕賤的女孩,究竟需要多大的理智和勇氣才可以自控到平靜無波的面對他。

在他眼裡,舒歲安一如既往的柔和,甚至還帶著點脆弱。

“沒事,你們談完事情便好。”舒歲安步履未停,輕輕側過身子避開了他的觸碰。

易洵之站在原地,皺著眉問她:“我就這麼讓你避之不及嗎?”

舒歲安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把牽引繩交到他手裡,而後自顧自的往前走。

但是隻走了幾步就暫緩了,只見她停了下來,背對著自已:“洵之哥哥。”

“怎麼了?”

易洵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呼吸愈發的急促。

常年隨周婉凝遊走在社交圈中,學了不少察言觀色,而他一下子就捕捉到舒歲安的異樣,只是他一定想不到,方才發生的事情。

是因為言淑慧嗎?

只聽見舒歲安輕輕開口道:“如果你覺得我錯了,我可以和你說聲抱歉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