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清很通透,也很敏感。

沈嘉熙這句讓自己上樓休息,不讓自己陪著他喝酒,說明,他對自己,有些厭倦了。

“嘉熙,我不累.”

她不肯上去。

沈嘉熙不為所動,“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

話說到這份上,沈瀾清也不能強留著,只得一步三回頭上樓去。

他哪是,想一個人待著,沈瀾清何等聰慧,果然幾分鐘後再下來,沈嘉熙已經不在客廳裡,定是去醫院,親眼看那人去了。

日暮時分,時間過的這樣快。

阮珞顏想吃福記的叉燒包,葉朔去買,他從小在加國長大,可對中國道路不清楚,現在指不定在哪兒暈頭轉向,也好,她帶些故意的成分,她想清淨。

於是因為快入秋了,不過六點鐘,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病房裡葉朔沒把窗簾拉開,阮珞顏也不想去拉了,不開燈,這樣在將黑未黑的傍晚裡,讓人朦朧。

可以想很多事情。

可沒享受完獨處時光多久,門前已經被人開啟,阮珞顏笑,“糊塗蛋回來了?”

葉朔卻沒出聲,竟悄悄走進來,阮珞顏眼睛也有些恍惚,只疑心話嘮非但不說話,還長高了。

“沒買到嗎?好蠢,我要餓死在這裡了.”

阮珞顏嗔道。

葉朔還是不應。

“沒買到就沒買到吧。

不用沮喪.”

阮珞顏笑。

那人就立在她床前,一言不發,仿若在審視自己。

“不說話就不說吧,我先睡一會兒了.”

說著,阮珞顏躺在床上,閉了眼睛。

那人慢慢走過來,看她安恬的睡顏,卻蒼白瘦弱,她最愛福記叉燒包,口味倒是沒變,心卻變了。

他忍不住,輕輕觸碰了她的肚子,而後再也忍不住,在她額頭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這才出去,關好了房門。

阮珞顏睜開眼睛,鼻子一酸,叫出他的名字:沈嘉熙……沈嘉熙臉上沒什麼表情,手卻是緊握著的,從病房裡出來,卻好像被什麼抽走了力氣,原是更渾渾噩噩了,坐在走廊裡,內心躊躇。

那一刻,她叫葉朔名字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葉朔從很遠的拐角處,就一眼望到了沈嘉熙。

他一身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托腮看向遠處,本是精明英俊的男人,現在像個頹廢文藝男青年,不言語,只看向遠處。

葉朔向來急躁,衝過來到他面前,冷聲問:“你來幹嘛?!”

沈嘉熙神情冷淡,掃了葉朔急迫的臉一眼,又看向遠處,“醫院是你家開的?”

葉朔語塞,又急,掃一眼病房,“你進去過了?”

沈嘉熙挑眉,這才起身,與葉朔平時,甚至他還高一點,眼眸往下垂著看葉朔,散著不羈傲氣。

“進去過了.”

葉朔瞪大眼睛,一瞬間難以平復,為阮珞顏買的叉燒包和皮蛋粥灑在地上,如他的心情一樣狼狽。

“說什麼了?”

“病情.”

沈嘉熙眼底一片深淵。

葉朔一怔,隨即冷笑,“顏顏怎麼會告訴你?”

話一出口,沈嘉熙揪住他衣領,終於卸掉平靜,怒目圓睜,“所以,阮珞顏真的得了什麼病?不單懷孕?!”

葉朔一怔愣,反應過來,“管你什麼事?她是我的妻子!”

“說,她到底怎麼了?”

沈嘉熙憤恨到極點,眼底幽深化為憤怒,繼而是悲切,好像預料到這樣的無情是有難以出口的傷痛,便是真正化為可以預及到的深淵裡。

葉朔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又失語,甩開了沈嘉熙的手,一張臉都是氣惱,“感冒.”

“感冒需要住院?”

沈嘉熙眯起眼睛,推進病房的門,沒有開燈,一時闖進靜謐裡,他一看床上瘦弱的身影,卻一時如鯁在喉了。

阮珞顏當然聽到兩人在門外的爭執聲了。

她費力坐起身,開了燈,看見沈嘉熙和葉朔,她面色如常,甚至還客氣的對沈嘉熙道:“來了啊,沈小姐呢?”

沈嘉熙再也忍不住,壓抑不住心頭惱火疑問,聲音像寒冬臘月裡的冰塊,一般:“你身體,到底怎麼了?”

“感冒了.”

阮珞顏雲淡風輕。

她還是不說,正當僵持之際,有護士進來,平常道:“還打針了.”

阮珞顏伸出手,沒再理會沈嘉熙,沈嘉熙卻冷聲問護士,“用的什麼藥?”

還沒來得及阻止,護士已經回答:“艾諾克,也只能消炎而已,還需要你們儘快商量商量,要不要手術,總是保守治療也沒辦法.”

那一刻,阮珞顏和葉朔屏住了呼吸,瞞不住了。

沈嘉熙沒再問下去,護士出去後,他的眼眶溼潤,開始上網查那藥物是用來治什麼病,出來的結果讓人心驚,螢幕上赫然寫著——乳腺癌。

好像一直以來尋找的答案真這樣赤裸刺骨之時,沈嘉熙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手機摔在地上,震的阮珞顏心驚。

葉朔不知所措,看著他們,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仍是局外人。

“我沒什麼好說的,事情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還請你快離開吧,我很累.”

說著,阮珞顏看向葉朔,“我的叉燒包呢?好餓……”葉朔兩手空空,“我…沒找到地方.”

他想,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出去,阮阮應是不想獨自面對沈嘉熙的!“你因為這個離開我,對嗎?”

沈嘉熙嘴角抽動,看向阮珞顏,從前日日渴求她的苦衷,如今真的知道,心裡五雷轟定,晴天霹靂。

阮珞顏笑,“你想太多了,我剛查出這個病.”

“阮珞顏,別再說謊了.”

我的心裡,從未有一刻,將你真正的放下。

葉朔見此,於心不忍,饒是在大氣,也見不得她和前夫糾纏。

於是他開了門出去,他對阮珞顏的意願,是絕對尊重。

終於,病房裡只剩沈嘉熙和阮珞顏。

阮珞顏看著他悲傷又渴求的眼睛,淡漠如常,絲毫不為所動。

“阮珞顏,你是覺得,我承擔不了你的病?我會因為你的病離開你?”

他又問。

她搖頭,“說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有這病。

“你還愛我嗎?”

他卻叉開話題。

阮珞顏這才發現,他眼睛裡蒙了層霧氣,於是又喝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