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毛絨手套

宋清之醒來時才微微破曉，月亮還沒完全退下，天空隱約透些晨光。

桌上的鬧鐘提示著他現在才剛凌晨三點，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五個小時。他放下挑起的窗簾，房間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緩緩閉上眼睛，思緒在安靜的室內反而更加清明，殘存的睡意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晌又開啟床頭櫃的檯燈，下床在衣櫃前站定，俯身在衣櫃的最底層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盒子開啟，裡面是一隻白色的毛絨手套，鑲著紅色的綢邊，上面還墜著兩顆小毛球。

小孩子尺寸的手套被宋清之拿裡更顯得格外的小，由於年代久遠，表面已經微微泛黃。

他手指微微收緊，看著手套出神。

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想這個場景了，大抵是今天母親和宋阿姨提到了那片土地，才讓他又夢到了那天。

跟母親探親結束回來上海後，他總是惦念著那片雪地，和那個女孩。那時的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外婆家的一些訊息，裝作不經意地問母親何時才能再回去看看。

穆青很高興宋清之喜歡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總是逗他問：“你覺得這裡好還是那裡好？”

宋清之說不出來，他喜歡那裡，但那僅僅是他曾待過不足三天的地方，只是在他心中，她給那片土地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而這裡是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有自己的家人和小夥伴，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穆青又問：“為什麼想回去呀？”

宋清之眨巴眨巴眼睛，用稚嫩的童聲裝模作樣：“我想外婆了。”

自己也不算說謊，他想。他也是想外婆的。

穆青看他一臉心虛，有意逗他：“那你想妹妹了嗎？”

他猶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穆青忍不住想笑，她這兒子從小就悶騷。

後來母親總會時不時拿那個小姑娘打趣他，答應他以後再帶他回外婆家和妹妹一起玩。

可還沒等到第二個春節，母親便匆忙地獨自坐上了開往北方的火車，等看到一向精緻的她風塵僕僕趕來時，他心裡原本滿滿的委屈一瞬間憋了回去，懂事地沒有說出口。

那段時間母親總是坐在窗戶旁愣神，也再也沒有提過那個女孩。

天色尚早，他躺回床上，思緒遙遙飄向遠方，沒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半夢半醒中聽到了傭人在門外喊他起床的聲音，他應了一聲，沒起身，腦子卻清明瞭許多。

宋清之下樓時穆青正在餐桌前給他盛飯，穆青讓家裡的傭人都下去了，餐廳只有他們母子二人。

穆青看到他開心地招呼：“醒啦，快來嚐嚐我剛煮的粥，你小時候最愛喝。”

宋清之走到她身旁落座，笑著接過她手裡的碗：“謝謝媽。”

熬了一早的粥清香軟糯，清晨來上一碗整個胃都暖暖得舒服。宋清之知道這是母親特意早起親手煮的，桌上的幾個菜也都是他愛吃的。

穆青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唸叨：“多吃點蔬菜對身體好，你看看最近瘦得，工作再忙也不能忘記吃飯知道嗎？”

宋清之一邊應著，一邊覺得心裡酸酸的。

他之前在國外待了三四年，一回國後又常常忙於工作的事，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母親尊重他的工作，體恤他的辛苦，就算想他也不強制他天天回家住而來回奔波。但是每次他回家就會親手給他做飯，珍惜見面的一分一秒。

最近父親去了外地，家裡就剩母親一人，偶爾會有其他太太來做客，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她自己待著，平日裡除了讀讀書侍弄侍弄花草沒有什麼其他事做，寂寞時只能和傭人們說說話。

想著母親一個人在家的孤獨背影，宋清之生出些心酸，決定從今天起一定要擠出時間回家多陪陪她。

耳邊不斷傳來母親的碎碎念：“你們學校周圍太舊了，都是些小店，不衛生。你沒有時間自己做，我就讓人去給你送飯。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做飯還能消磨下時間。”

“不用麻煩了媽。”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給你做飯叫什麼麻煩。”穆青有些不悅地看他一眼，又說：“正好你和景舒都在，做兩份給你們一起送去。”

“你也不小了，過了年都二十四，那個王太太她兒子比你還小一歲，兒子都會走路了。

都說成家立業，你業也立了，成家就抓點緊。我也不想著抱孫子了，你什麼時候能領回家一個我就滿足了。人家小白是個好姑娘，你倆都是當老師的，和人家多接觸接觸。

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都說什麼自由戀愛，你們相處一下試試，合適最好，不合適也沒人逼你們。”

宋清之被說得有些頭疼：“好了媽，我知道了。”

穆青看他回覆得敷衍：“你別光嘴上說，你天天工作本來就接觸不到什麼異性，總不能和學生談戀愛吧！”

宋清之沒由來地想到和葉玫初遇的那天，嘴角不自覺上揚。

宋母看他這幅樣子，滿臉震驚，忍不住拍桌子：“宋清之！人家父母是讓人家去上學的，你別給我動那些歪心思！”

宋清之故意使壞：“一開始沒想，不過您這麼一說……”

宋母知道他故意氣她，但還是被他的油鹽不進弄得有些氣急敗壞：“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打一輩子光棍我也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