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祠堂。

在周家莊一處僻靜的小瓦房內,周承嗣跪在拜墊上,神色異常疲憊。

經過昨晚的一連串的事情,他實在是心力憔瘁。

為了使自已的躲片刻清閒,他來到了列祖列宗的靈位前。

看著周家自始祖到他父親的牌位,周承嗣內心複雜。

昨晚之夜,細想起來,他終歸是愛女心切,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刺殺朝廷命官,若是追究下來,周家這幾百口人恐怕都要受牽連。

周家傳承四百年,難不成要葬送在他手上?

一時之間,周承嗣心情很是沉重。

這時,周瑞快步衝進祠堂,來到周承嗣前。

看著冒失的周瑞,周承嗣神色不喜,想要訓斥他“不敬祖宗”。

不過想到了周家的處境,他又長嘆一口氣,將這些話嚥了回去。

度不過此劫,別說列祖列宗,他們整個周家都將化作泡影。

“周瑞,有何事?”

進入祠堂,看見祖宗牌位後,周瑞也意識到自已的行為是“衝撞祖宗”。

他本以為老爺的性格,怎麼說都得逮著他罵一頓,但出乎的他意料的是周承嗣倒是沒提這事。

不過,沒被罵也是好事,他又不是抖M。

“老爺,小人去莊子外的大營看過了,官軍已經被拿下了。”

說這話時,周瑞感到不可思議。

官軍滿打滿算有四千多人馬,竟然被一股不明勢力擊潰了。

“什麼?!”周承嗣對此也很驚訝。

對於官軍大營遭襲,他昨夜就透過家丁的探查知道了。

也正是因此,他才沒有立刻攜家帶口,外出逃難。

畢竟,一旦讓官軍知道他們周家刺殺賀人龍,估計這幾千人馬馬上就殺到莊子上了。

不過,雖然他知道明軍遇到了不小的麻煩,但從沒想到其會這麼輕易被擊潰。

念及此處,他眼珠一轉,微微點頭。

先前,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他打算去投一個與他相識的山賊。

不過現在看來卻是大可不必,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選擇嗎?

這樣一想,周承嗣心中都覺得安穩了許多。

不過,在投奔之前,都先去探探這股勢力的口風。

萬一其和一些流民一樣,要將他這樣的地主祭旗,他如此投靠過去,不就成了到嘴的肥肉。

就在周承嗣打算派派個心腹去與這股神秘勢力談判時,一個家丁又衝了進來。

“老……老爺!”

這家丁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是一路跑過來的。

“慢點慢點,有什麼事慢慢說。”

又是一個不敬祖宗的!

不過,周承嗣此時正想著與擊敗官軍的神秘勢力交涉,也就沒多費口舌訓責家丁。

“老爺,小姐回來!”

家丁緩過氣來,說出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什麼?!”聽到這話,周承嗣直接上前幾步。

“你再說一遍?”盯著眼前的家丁,他再次問道。

“回老爺,小姐……被太平軍送回來了。”

被周承嗣看得有些害怕,家丁把訊息說得更詳實一些。

見訊息再次得到了家丁的證實,周承嗣一臉無神,跌倒在地。

“老爺!老爺你沒事吧!”

“老爺!你不能出事啊!”

周瑞和家丁扶著神志不太清醒的周承嗣,面色焦急。

“我……沒事……”

一段時間後,在他們的攙扶下,周承嗣緩緩站了起來。

若彤……

想著女兒,他不禁老淚縱橫。

從昨夜以來,憑著對周家的責任,他強撐著這副老朽之軀。

現在突然得到了女兒的訊息,他胸中那一口氣難以維持,直接洩掉。

“快,帶我去見小姐!”

在周承嗣的大聲呼喚下,周瑞和家丁將他帶到西廂房。

“爹!”

看著父親出現在自已面前,周妙彤神情激動。

雖然她與這個老人相識不久,但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其真摯的感情。

再加上這一夜她被趙處機嚇得不輕,此時算得上真情流露。

“妙彤,怎麼樣,那些人為難你了嗎?”

周承嗣看著女兒眼角的淚痕,不禁開口問道。

“沒有,太平軍對女兒很好。”面對周承嗣的詢問,周妙彤搖了搖頭。

“多虧了太平軍的搭救,女兒才得以免遭賀人龍的毒手。”

說著這些話,周妙彤臉不紅心不跳,好像事實真的如此。

聽到女兒這麼說,周承嗣面色悔恨。

“賀人龍!”

“妙彤,是爹的不是,當初爹就不該去找那個丘八獻殷勤,現在是害苦了你。”

“別說了,爹!這事不能怪你。”周妙彤立刻安慰周承嗣。

欺騙一位年邁的老父親,她此時內心還是很煎熬的。

父女二人一番抒情後,周承嗣開始詢問女兒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此,周妙彤將趙處機所編造的版本告訴自已的父親。

……

正午。

頂著熾熱的太陽,周家眾人在莊前等候。

“爹,您真不能接受太平軍的要求嗎?”

此時,周妙彤還在勸說自已的父親。

“妙彤,你不要說了!”周承嗣臉色難看。

“崽賣爺田心不疼,你知道我周家積攢著萬畝良田花了幾代人的功夫嗎?”

“現在這太平軍幾句話,就想讓我把地分給那些破落戶,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爹……”面對頑固的父親,周妙彤也不知如何說服。

作為現代人,她當然對太平軍那些“均田賦”、“人人平等”的思想很認同。

只是,對她這個地主父親來說,這些思想似乎太過超前。

想到這,周妙彤咬緊嘴唇。

看來,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爹,您不同意太平軍的做法,女兒能理解。”

“只是,太平軍馬上帶著大軍前來,您又怎麼拒絕他們呢?”

聽到周妙彤的話,周承嗣冷哼一聲。

“妙彤,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就不要操這些心了。”

“爹知道太平軍救了你,你心存感激,但也不必胳膊肘往外拐。”

見父親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周妙彤內心輕嘆。

他這父親,真是倔的像一頭驢。

罷了,等他吃了趙將軍的虧,自然會理解自已的苦心。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響起一道雷鳴。

周家眾人紛紛抬頭望去,只見一道赤色雷電劃過天際。

剎那間,雷聲不斷接近他們,隨後全身被雷霆纏繞的趙處機出現在他們面前。

“神仙!是神仙!”

不知是誰率先開口打破了安靜的空氣,緊接著周家眾人紛紛叩頭便拜。

“拜見神仙大老爺!”

“見過仙人!”

“仙人萬福金安!”

眾人都在跪拜,為了不顯得另類,周妙彤也在跪了下去。

此時,她看向身旁的周承嗣。

“爹,你看,女兒沒騙你吧。”

她之前就和周承嗣說過,太平軍的將軍會道家法術,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但周承嗣這樣的耕讀傳家的儒生怎麼會信這一套,他覺得女兒多半是被那太平軍迷了心竅。

因此,在他的臆測下,太平軍成了類似白蓮教那樣用符水氣功糊弄百姓的邪教。

“這……”

聽到女兒的話,周承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下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

誰曾想,若彤說的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還真存在。

“誰是周承嗣?”

看著眼前齊齊拜倒的周家人,趙處機摸不著頭腦,不禁開口問道。

“仙人,在這,我就是周承嗣。”

一聽趙處機點到自已,周承嗣立刻屁顛屁顛湊了過去。

“你……就是周承嗣?”

看著眼前這個消瘦的老頭,趙處機有些驚訝。

這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與他想象的有些區別啊,他還以為其是個肥頭大耳的胖子。

“周承嗣,太平軍提的要求你考慮的怎麼樣?”

趙處機也不廢話,直接詢問他的態度。

“您這話說的,老朽肯定是支援太平軍的政策。”

周承嗣說這話時沒有絲毫猶豫。

“哦。”看著周承嗣表現得覺悟那麼高,趙處機心中發笑。

“你既然如此支援太平軍,想必對太平軍的政策有些想法吧。”

面對趙處機的提問,周承嗣腦子迅速轉了起來。

片刻後,他便想出了一套說辭。

“稟仙人,太平軍之大業,天國之願景,實在讓老朽佩服。”

“自萬曆以來,土地兼併漸起,每逢大災,貧苦百姓只能賣地求生。”

“長久以往,最終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如此人間慘劇,老朽每每看到,都不禁為之落淚。”

“今太平軍均田賦,造福萬民,功在社稷,老朽又豈能不支援!”

說完這番話後,周承嗣又使勁擠了幾滴眼淚。

周家那些家丁聽到周承嗣的話,都憋不住想笑。

周承嗣,一個外號“周扒皮”的地主,如今竟然在可憐失去土地的農民。

而趙處機聽到這番話,也是差點被口水嗆到。

隨即,他看向周妙彤,似乎在問你知道你爹是這樣的人嗎?

周妙彤注意到趙處機的視線,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他父親……這立場也太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