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安氏莊園外。

仲明臉色有些難看,實際上不止是他,山豬、老七、玄成,乃至於重海、先布面色都不好,昨夜料定縉安氏與北戶氏耐不住扳回士氣的想法,會出來偷襲燒燬投石機以及神臂弓,故而設下伏兵,就等彼輩來攻。卻不想從天黑等到天明,莊園內愣是沒有派出一兵一卒。

無奈之下,今日又是投石車狂轟濫炸,莊園內一片哀鴻遍野,待到先布帶人先登上牆,莊園內的敵人趕忙把人都堆上外牆,一陣血肉橫飛過後又不得不退下來。

“卻是小看了這兩家的定力…”

仲明小聲嘟囔著,他曾設身處地想過,如果是自已在那種困境之下,即便自已可以克服對那種殺器的恐懼,但也無法強令全軍按捺下情緒,如此下去必然導致對軍隊的失控,甚至於下克上,直面威脅的中下層兵將剁了上位者的腦袋乞降。可是莊園內依然負隅頑抗,竟還沒有崩潰的跡象,比如炸營之類的事情發生。

“呸,晦氣!”一身是血的先布一腳踹翻帥帳內的火盆,惱怒道:“這樣不行,還是得全軍壓上,否則這樣投石機要砸到什麼時候?”

主位上的重海嘆了一口氣,他原本是不希望用大量的死傷堆砌勝利,可如今看來已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了。

“報!”

正是猶豫間,一名兵卒匆匆入內稟告道:“將軍!有邑城過來的信使,洪唐氏兵馬午後時分已經開至城下!”

“什麼!”

眾人臉色都為之一變,雖然按照時間來推測,洪唐氏兵臨邑城也是意料之中,但是眾人都希望這一刻來得慢一些。莊園連外牆都尚未攻克,壞訊息就來了,當真是晦氣!

事態至此,重海無可奈何,抬手便要發號施令。

“不能再等了,傳令!全軍…”

“將軍且慢,且聽我一言!”

忽地話語被客席一句話打斷,重海沒好氣地向那邊望去,瞧見仲明單手舉得老高,撇撇嘴,壓住火氣道:“仲明當家又有什麼想法?某可跟你明說啊,當下已經到了危急時刻,可沒有餘裕耍弄計策了!”

這話可算是有些重了,原本還算和氣的重海終究是失去耐心了,然而仲明卻不以為意,建言道:“大軍合圍強攻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在下並無心阻攔,只是在下還想為大軍上下兵將的性命最後努力一把,不知將軍一下如何?”

“你要如何做?”先布搶先開口問道,如今他倒是對仲明有些興趣了,這小子有些小聰明,想著或許可以收下作為爪牙。

還沒意識到已經被盯上的仲明正色道:“其實也簡單,用隨軍運來的油脂、火油等等一切能助燃之物,塗抹在石丸之上點燃,不再轟擊外牆,轉而破壞莊園內的建築,輕則敵軍士氣瓦解,重則毀壞建築、物資,殺傷人員,大軍同時攻城,必然事半功倍。”

“這…”重海眼眸一亮,心道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轉頭看向先布,後者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點點頭。先布是個莽夫,卻也沒有莽撞到真要押著自已的部隊去送死奪取戰功,這小子的策略沒有迴避強攻的大方向,反而是為強攻製造有利條件,甚好。

於是全軍動員開始了,整軍準備強攻,另外將帶來生火禦寒的油脂都收集起來運往山賊陣列去,山賊那邊雖不參與攻擊序列,然則圍繞著投石機的工作也是龐大而繁忙的,砍伐合適的木料,更換受損部件,採取石丸等等,上下皆是忙得團團轉。

此時天色將暗,俞罔與洪淵等三人見甘隴氏一方不似往常那般收兵,反而緊鑼密鼓,調動軍隊,一種血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態勢。

驚疑之後俞罔與洪淵臉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句貞不解,問道:“甘隴氏都要打上來了,你們還笑得出來?”

“句貞兄,強攻可是要損失不少兵將的,他們這麼著急,寧願冒著慘勝的代價也要強攻,你不覺得奇怪嗎?看著不像是在害怕什麼嗎?”洪淵得意地笑道。

句貞一愣,隨即也笑起來,驚喜道:“你們是說,洪唐氏出手了?”

俞罔笑意淡下來,篤定道:“肯定是了,不然也不能解釋他們怎麼突然這麼著急。我等接下來只要能擋下這一波攻勢,待到彼輩兵卒死傷疲乏,無力再戰,我等威脅自當消除。嗯?你說那投石之物?哼!只要一時無法轟塌外牆,不過是無用之物罷了,不必在意!不過戰後倒是可以抓來山賊的工匠為我們製造一二…”

正是想得美好之時,莊園外的敵陣動了起來,又是那三臺投石機當先準備開動,吊臂被巨力牽動發出的“嘎嘎”聲大老遠都能聽得到。莊園內,滿臉鬍渣來不及打理的無忌正呼喝著讓所有人員打起精神來,躲避可能落入莊園的石丸,以及時刻準備與強攻上來的敵人作戰。

然後,聽著熟悉的木械運轉的響聲,看著三顆火球憑空升起,向著莊園飛來。

“不對勁!”俞罔大驚,意識到這不是往常那樣攻擊外牆,而是衝著莊園內的建築設施來的。

果不其然,火球越過外牆,在兩家兵卒家僕驚恐的目光下,擊中了屋舍,那幾處屋舍伴隨著幾聲巨響,轟然崩塌,木製材料也被點燃,不過片刻便起了大火來。

“起火啦!起火啦!”

“快,救火!那處是糧倉,快去救火!”

許多人高聲吶喊著,往來奔走,可片刻見又是三顆火球出現在夜空中,向這邊飛來。還在著急救水的兵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可怖的畫面,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而後消失在劇烈的撞擊與烈焰之中。

“糟了!”俞罔終究是沒防住這一招,看來甘隴氏是下了決心要將縉安氏與北戶氏連同這座莊園徹底剷除了!眼見這火球強大的攻勢,說不定何時就會波及這處中心的高樓,他連忙道:“洪淵兄,句貞兄,此處危險,快走!”

正是三人在親信武士護衛下下了高樓,就有兵卒慌張跑來報訊道:“家主!將軍!敵人強攻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