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馬隊衝來的方向,嘍囉們匆忙分發著臨時趕著送過來的竹槍,可謂手忙腳亂。卻聽聞身後人聲鼎沸,一時間不知發生何事,摸不著頭腦。而後有人說那是關村民的地方,村民絕對是暴動了,可也有人質疑那些可是兩手空空的孬貨,人多但沒有武器,哪裡來的勇氣啊? 正將信將疑間,頭目所在的高臺上突然發出幾聲打鬥之音,然後便看到一個胖子搖搖晃晃走到高臺邊緣,眼睛圓睜,張了張口,便往前倒去,翻下了高臺。高臺下的嘍囉見有人落下,慌忙避讓開,只聽“砰”的一聲響,胖子摔在高臺下的土地上,濺起一大圈塵土。

旁邊嘍囉捂著口鼻扇開粉塵一看,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胖子不正是他們的頭目嗎?好端端的怎麼就這麼死了?

這時,高臺之上又一個人影,踏在高臺邊緣,高舉手中沾血的刀刃,竭力高呼:“天狗已死!天狗已死!”

所有人看向高臺之上驚得不知所措,離高臺比較近的有幾個回過神來的嘍囉憤怒地持刀殺上去,卻被那人一刀一個,或墜下高臺,或倒在臺階上,乾脆利落地斬殺在當場。那人揮刀甩掉流淌的血水,面朝村民一側亦舉刀大喊:“匪首已死,暴動!暴動!”

那一聲喊,就如同乾草堆裡落下的火星,原本群情激憤的村民更是在小武帶頭下,操起身邊所有能用來打砸的物件,向著惡徒們衝去。

勒狼寨的惡徒們看麻了,正面明明就七八匹馬卻氣勢洶洶衝殺過來的馬隊,至少三百暴怒著豁出性命殺過來的村民,以及莫名其妙死掉的天狗頭目,每個方向都在挑動著這些惡徒們脆弱的神經。

終於,有一個嘍囉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丟下刀往一邊未被合圍的方向跑去。

“我受不了啦!”而後兩個,三個,十個,惡徒們士氣低落,開始崩盤逃竄。

“蠢貨!站住!”部分頭腦還算清醒的知道這樣必定會死得很慘,連忙制止,卻見那馬隊奔跑到竹槍陣前以非常詭異的角度集體拐了個方向,預想中的馬隊撞上竹槍人仰馬翻沒有出現,反倒是暴動的村民已衝到身後,與後側的惡徒們廝殺起來,或是拼著血勇奪取惡徒手上的刀,砍向下一個惡徒,或是被惡徒砍中,自知活不成了,死死按住敵人持刀的手給鄰里們進攻留下機會。

而那馬隊也沒閒著,在阿耶木的指揮下,又一次調轉馬頭,直直撞入惡徒們的側面,已經被後側攪動得慌了神的側面再經馬隊衝殺,頓時死傷慘重,前排抵擋馬隊的嘍囉礙於手中長竹槍無法及時調轉,竟丟下武器直接潰逃。

馬隊完成徹底攪動混亂後,便分散開,專門盯著某些收攏潰逃嘍囉,意圖反擊的惡徒,便是直接撞上去,使得潰散的勒狼寨惡徒們在村民的圍攻下,始終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撲。

當夜,大火又燒了一個時辰,惡徒們留下了三四十具屍體,其餘盡皆逃竄。這處村落變得到處是殘垣斷壁,人們或靠在殘缺的牆壁邊瞌睡,或是坐在屍首橫七豎八的社場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夜空,更多的人受不了這滿地的血腥,大吐特吐,就差把膽汁也一同吐出。

看著這些突遭人禍,身心疲憊乃至於麻木的人們,仲明搖了搖頭,輕嘆了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啊?”阿耶木聽聞此句,怔怔看向仲明,他似懂非懂,眼中帶著疑惑。

“人生於天地,掙扎求活,好不容易過上穩當的生活,可只要一場飛來橫禍,就得家破人亡,死得毫無價值,人命,何其輕賤,與那芻狗何異。”仲明解釋道。

“我想還是有不同的。”阿耶木撓了撓腦袋說道。

“嗯?”

“芻狗不會思考,它只知道尋覓食物,對生活不會有期待,但是人不一樣。”阿耶木指了指有些已經從低落情緒中緩過來的部分人,道:“人是會有期待的,即便活得最困苦的人,最麻木的人,心底深處都會有一絲期待,只要哪天一切能向著好,能滿足哪怕一點點的期待,那一絲期待便會化作力量…”

仲明正聽著,從旁有一人滿臉烏黑,帶著幾個男男女女到跟前來,納頭便拜。

“啊?你們這是做什麼?”仲明苦笑一聲,招呼著阿耶木將幾人扶起。

那滿臉烏黑之人正是先前壯著膽子搭話,又帶著仲明等人混入惡徒大隊中的村民,他眼含熱淚,嗚咽著感謝道:“恩人,各位恩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叫田作,若不是你們,只怕我們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有一人護著一女子,附和道:“若不是恩人,我就得死在村口了,我的妻兒難逃那些畜生的魔掌。”說著又要下拜,愣是被仲明強拉著拜不下去,仲明一看,這不是村口遇到慎時救下的那對夫婦嘛,那男人肩膀後部都還血跡斑斑。

此間喧譁,引來周邊人群的注意,開始有人往這邊聚集,漸漸地圍觀的人多了起來,也對仲明一行人的來歷感興趣起來。那方才下拜的村民便自發向鄰里解說這些小恩公的義舉與武勇,直把仲明他們說成似天神下凡一般,刺殺惡徒頭目如探囊取物的仲明,隻身涉險發動村民暴動反抗的小武,以及放馬衝擊惡徒大軍壓垮勒狼寨惡徒最後的精神防線的阿耶木等少年。其言語之誇張,使得圍觀旁聽的人群一陣驚歎連連。

少年人們聽著這幾個吹捧者把當時的場景進行誇張地描述,表情不一。子車、礫、博脫、粱幾個比較跳脫的紅著臉“嘿嘿”笑著,大方接受讚揚與驚歎;小武、健與回則尷尬地撓撓頭,捫心自問道我剛才有那麼勇的?仲明則與阿耶木面面相覷,眼神交流著。

阿耶木:“你當時面不改色,瞬間殺十人?”

仲明:“沒啊,當時老緊張了,就怕高臺下面的人一擁而上。聽說你一騎當千,數十杆竹槍愣是戳不死你?”

阿耶木:“…我覺得我可以一個人殺回西戎,奪了君長鳥位。”

而村民們則聽得津津有味,

“怪不得,我說呢,那可是手裡揣著傢伙的惡徒啊,哪裡那麼容易就能被我們打敗!”一位歷經血戰的村民,想起方才的一幕幕仍然心有餘悸,慶幸地說道。

“恩公定是上天所派,拯救我們來的。”人群中有人如此說著,許多人也深以為然起來。

正當仲明一行並不自在地被村民圍住吹捧時,那喚作“田作”的村民熱切地問道:“恩公,恩公,不知接下來,恩公如何打算?”

“自當離去,這裡是不能留了,我料想那惡徒必有同黨,此番遭逢大敗必然回去求援,以圖報復,各位,此地不可留,早點收拾離開投奔他處去吧!”說罷,仲明便招呼著同伴打算離去。

卻不防那田作攔住去路大叫:“不可!不可啊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