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瓶看上去平平無奇,只簡單貼了字條,“十欲散”三字被水泡的有些暈開。

但白寄月還是第一時間分辨出來,這在原文中被稱為修真界三大情藥之一的雙修毒藥。

之所以說是毒,是因為它的解藥實在難得。

沒有靈力的赤妖只需要適量的血就能解了血蓮的毒,而這十欲散則是將他徹底淪為低賤的爐鼎。

不論男女,服用後十個時辰內雙修十次,之後二人修為會呈直線上升,堪稱雙修利器。

可古往今來有哪個男人真能做到十次?

當然,白寄月知道楚瀟瀾能做到,但那是男主攻,不算正常人。

而做不到的話,和服了藥的人雙修,都會爆體而亡。

所以它是藥,更是毒。

因為沒有得到血液解毒的身體開始綿軟無力,費了好大力才拿起藥。

但他沒有猶豫,拔開藥塞,仰頭將藥倒進口中嚥了下去。

丸藥有些大,卡在嗓子眼,他捶著胸口才艱難地推下去。

一股更強烈的灼熱從體內散向四肢百骸,他急促的呼吸著,身子軟軟的倒下去。

混著鮮血的池水蓋過他的臉頰,他看到樓上形形色色的男人們,痴狂的眼,猥瑣的臉......

真噁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陡然笑了起來,笑聲裡掩不住的虛弱,眉心的火紋還差半分就要完整。

絡腮鬍怔愣過後猛地踏步向前,奪過他手裡的藥瓶,隨即變了臉色。

“十欲散!你居然吃了十欲散!你不想活了麼!”

“我不吃就能活了?”白寄月已經沒了力氣,生命流逝的感覺讓他說話聲都變得很輕,“不是要把我當爐鼎嗎?來啊!”

“來啊。”他偏過頭,越過絡腮鬍看向大門,似乎想透過緊閉的門看到院外是不是站著那人,一雙杏眼遍佈血絲,紅的駭人,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喊:“來——啊!”

圍觀的人默默退後一步,用催促的眼神看向對方。

“李兄,你不是說自已長槍不倒麼,你去試試。”

“我不行,我那是吹牛的,還是你上吧,血肉也給你分多多的,我最後喝口湯就成。”

大家從一開始的爭搶變成謙讓,都捨不得赤妖的骨血,卻又懼怕十欲散讓他們身死道消。

“我來試試!”絡腮鬍拽著他的衣領將他的上半身從水裡拎起來,衣襟滑落,露出鎖骨,他渾不在意,還倔強的瞪著眼看著門那邊。

絡腮鬍低下頭,一口黃牙燻的人幾欲作嘔,白寄月眉頭微皺,卻沒躲。

他也沒力氣躲。

絡腮鬍正要靠近那白皙的頸項。

下一刻,一支裹著冰雪的利劍破門而入,以刁鑽的角度穿透了他的脖子。

鮮血噴濺,男人倒在池水中,雙手捂著脖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白寄月。

“你看。”白寄月想要勾起唇角笑笑,卻覺得眼眶發酸,豆大的眼淚掉落,他哽咽著道:“你看,來了。”

“敢喚我來,你倒是膽大。”

門“砰”的一聲炸開,來人一身玄衣,銀髮在身後飛舞,眼尾微彎,眼眸在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白髮紅瞳......是傾弦!是妖君傾弦!”

有人驚懼的大喊,人群開始混亂,想跑卻又不敢動,所有人都往一處擠著。

“果然是你......”白寄月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賭贏了。

他知道傾弦想讓他死,卻又不想讓他死的太輕鬆,所以才向雲仙宮遞了那婚書,想看他眾叛親離,淪為爐鼎。

但他為什麼將他和十欲散一同丟進人群?

白寄月一開始想不通,但他記得書中結尾,寫了傾弦是覺得主角攻受的感情有趣,才簽下了和平協議。

那一瞬間他福至心靈,明白了他那句“能不能活看你的選擇”是什麼意思。

若選擇忍氣吞聲,任由這群人糟蹋,那便是無趣,就算這群人沒殺了他,傾弦也不會放過他。

若吃下這修真界幾乎無人敢碰的十欲散,那就算得上有趣,能讓傾弦救他一回。

白寄月其實不信他,但最後的結局一樣是死路一條,不如賭一把。

雖然賭贏了,可他心中卻毫無欣喜。

惹了這樣可怕的魔頭,他以後真的能安穩的活下去麼?

他沒能想太久。

五臟因為服用十欲散而傳來破碎的疼痛感,意識墜入黑暗前,他看到眼前一縷銀髮垂落,銀髮後滿屋鮮血紅的刺目。

血......

別特麼浪費啊!

白寄月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神色難掩痛苦。

靈魂彷彿墜入一片黑暗中,五臟六腑傳來撕裂般的疼,血液像是滾燙的開水,叫囂著要爆發。

好痛。

血......想要飲血,好痛苦,誰來救救他。

床邊,傾弦已經盯著他的臉瞧了半天,還是看不出什麼眼前這人和原先的白寄月有什麼區別。

“太有趣了。”他唇瓣勾起一抹笑,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讓我看一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神是鬼,是人是妖,搜魂術一探便知——雖然搜魂後十有八傻,但他可不管那些。

“放鬆些......別太抗拒。”到底是個有趣的魂靈,傾弦大發善心的唸了一句。

聲音穿破層層混沌傳了白寄月耳膜,他有些遲鈍的打量四周。

誰,誰在說話?

“叮咚——”

一道機械音緊跟著響起:“穿書系統為您服務,請宿主——搜魂術?!”

搜魂術?

那是什麼?

系統......他不是沒有系統麼?

頭好暈,白寄月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腦子裡打轉。

那機械音似乎在喊:“宿主,我需要賒點積分幫你瞞過搜魂術,但借的積分太多,我一會要去主神空間寫報告,你千萬別輕舉妄動,一切等我回來!”

它在說什麼?什麼積分,什麼主神空間......

“嗯?”傾弦微微挑眉,驚訝的收回手:“怎麼可能,你怎麼真的是......白寄月。”

他的性子跟白寄月可謂是南轅北轍,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搜魂術的結果卻顯示他的魂靈就是白寄月的模樣。

妖族一向直覺靈敏,作為妖界帝君,傾弦的直覺從未出過錯,可他的搜魂術也從沒有過差錯。

事情變得更有趣了。

看著臉色已經開始慘白的白寄月,他舌尖頂了頂腮,低低的笑了兩聲:“算你走運。”

原本打算搜魂結束後解了好奇心,就不管他死活的,但現在他還不能死。

他用帶著紅戒的手指朝另一隻手的手腕上一抹,靈力滑動,手腕處皮開肉綻,傷口深可見骨。

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伸手探入傷口中,挑起一根如水般透明的脈管。

那是他的靈脈。

他故技重施,白寄月垂在床邊的手腕也破開一道傷,淡紅色的火系靈脈被粗魯的拽出,他疼的痛呼一聲,眉頭緊蹙。

哼聲實在太明顯,傾弦瞥了一眼,又沒什麼興趣的移開眼,扯過被子將他整個人都蓋住。

他將兩根靈脈栓在一起,開始朝他的靈脈中灌靈力。

是的,灌。

水色靈力幾近瘋狂的湧入白寄月的靈脈中,還差一毫就蔓延完整的火紋停止了,身體中沸騰的藥力在過於蠻橫的靈力衝擊下碎成粉末。

靈脈相連,用最純粹的靈力替對方洗經換髓,也能祛除藥效,安撫躁動的赤妖血脈,修真界人人都知道這個法子。

但沒人敢,也沒人願意這樣做。

靈脈是修者最脆弱也最要緊的命門,這個方式對輸送靈力的一方來說是極為痛苦的,且稍有不慎便會靈脈斷裂。

哪怕是妖界帝君,做這事也是疼的,傾弦眉頭緊蹙,朝床上那團鼓起的被褥冷哼一聲,“便宜你了。”

等他弄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定讓他百倍......不,千倍償還。

如此想著,他從儲物戒中拿了根通體赤紅的香,點燃後放在床邊,拉下被子露出白寄月不再虛弱慘白的臉。

若是白寄月還醒著,就會認出這根香是鼎鼎有名的夢欲香,三大情藥之一,燃後春色入夢,以假亂真。

血液中沸騰的情慾似乎漸漸降下,白寄月感覺被十欲散灼燒的痛也淡了許多,沉重的眼皮終於能掀動,他睜開眼,看到一股濃白的煙霧撲面而來。

白寄月躲不開,被煙霧淹沒,呼吸中他嗅到一股很重的甜腥味,又甜又膩,還帶著些糜爛氣味。

眼前濃重的白煙被吹成一縷縷雨霧般的輕煙飄散開來。

視線不再受遮擋,白寄月看到頭頂亮著淺紅色的光,只是這光實在太暗,在縷縷細煙中依稀透出些光暈,照不亮他四周的黑暗。

但足夠他看清自已赤裸的身體,以及身上那個同樣衣著不縷的男人。

他單手撐在他身側,上半身微微支起,因為揹著光,五官隱在煙霧中瞧不真切。

白寄月驚懼地質問:“你......你是誰!?”

“我是誰?”聲音是詭異的機械聲,就像剛剛匆匆丟下幾句話的系統音。

他顫著手去推他的肩,“不......先、先回答我,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又變了,像今日要帶他去見傾弦的那位青灰衣著的師兄。

難不成傾弦將他丟回了雲仙宮?!

不,不對,若是雲仙宮......那肯定不會只有一個人。

思索間,那男人又開口了,依舊在問:“我是誰?”

是......是今日巷子裡那道鬼聲。

是色中惡鬼?

白寄月迷迷糊糊的想,他經過巷子時泥巴還在臉上,色鬼怎麼會看上他。

男人又問:“我是誰?”

天香酒樓的掌櫃......不,他拿了他的髮簪,就算起惡念也只會圖財。

到底是誰......

“我是誰?”

他的聲音一變再變,從南風館那位中年男人到兇狠的絡腮鬍,偶爾又像是混了無數人的竊竊私語聲。

但不該是這些人。

細密的煙霧繚繞在身邊,讓白寄月始終看不清男人的面容。

他呼吸聲紊亂,手掌推著他的肩求著:“不,不行......至少,至少讓我知道你是誰......”

低笑聲響起,磁性低沉的嗓音像是被風捲著鑽進耳朵裡:“你知道的。”

男人拽走他的手,猛然挺動,白寄月瞳孔放大,烏黑的瞳仁映照著朦朧的紅光,以及從煙霧中顯露出的異色眼眸。

怎麼會是傾弦!

白寄月心跳都快停了。

不對,是真的停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按了暫停鍵,心臟的跳動,以及男人臉上正在散開的煙,全在一剎那停滯不動了。

白寄月感覺到一股不屬於他的情緒,彷彿被這雙眼震驚的人不止他一個,而那個人正在猶豫......

要不要讓他的心臟從此都不再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