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地不仁

時若瑤卻以為是李仁英不喜歡自已，她有些慌了神，慌亂之中也結結巴巴、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我……我們……能幫浩……浩宇。”

時若瑤話到這裡，便不知道說什麼了，她提前準備好的那些話，自然都沒能說出口。

見李仁英仍舊背對著她，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時若瑤內心感到無比挫敗。她神情黯淡，忍不住在內心裡感嘆自已果然沒有能與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幸好有“白虎”……她忍不住望向門外璟逸所在的方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感激之情。

時若瑤沒注意到，在她說了那句話後，反應過來的李仁英臉色漸漸恢復，那雙滄桑而疲憊的雙眼也重新燃起了光亮。她慢慢地轉過身，試探著問道：“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時若瑤驚訝地望向李仁英，一眼便撞見了那雙半是猶疑、半是哀切的眼睛。

時若瑤雖不善與人打交道，但她卻對他人的情緒變化有著高度的覺察力，她的同情心和軟弱大部分也正是源於此。

時若瑤話到嘴邊，又於心不忍，便也只是吞吞吐吐地說：“我們能幫浩宇，但是……”

李仁英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充滿感激地攥住了時若瑤的手。她的眼裡淚珠未乾，在微弱的熒光中泛著點點星光，讓她看起來更讓人同情了。

“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不，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他能順順順利利的飛昇！只要他能成仙！”李仁英激動地說。

時若瑤不再猶豫，她狠了狠心，閉著眼睛怯怯弱弱地說：“他……還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吧？”

李仁英一愣，她慌忙退到了一旁，瞪大了一雙驚恐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時若瑤。

她最擔心的事情似乎就要發生……她不想讓浩宇知道這件事。她在門口連連搖頭，既是在否認，也是想讓時若瑤幫她保守秘密。

這既是她的請求，也是玄幽幻林中的規矩。一旦進入這林中，不管是誰，都不能問及他人的來歷，更不能打探對方的身世。也因此，大家都在這林中才能安然自處。

但時若瑤卻打破了這種禁忌！

時若瑤知道這個規矩，在進屋之前，璟逸就已經將這些利害都告訴過她了。但她要幫浩宇，便是非說不可。但她卻沒有料到李仁英的反應會這麼大，甚至都不願意聽她把話說完。

時若瑤慌張起身，想要靠近李仁英，把話說清楚。

但李仁英見她起身，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間便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實在是怕，浩宇就在門外，她怕時若瑤靠近了再說出這樣的話來，會讓浩宇聽了去。

她不知道浩宇若是知道自已早已是個死人，會怎麼看待她。但可以肯定的是，浩宇從小就怕鬼，這是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經歷雙親突然暴斃留下來的後遺症。即便是現在，每到夜裡，他都要手拿師傅特意給他繪製的護身符才能入睡。

她一想到浩宇如果知道自已是鬼，對自已那種害怕的樣子……她，實在是不敢想，也無法接受。

不！她絕不能讓浩宇知道！

她倉皇間，也忘記了隱藏，竟飛身便鑽入了無盡的黑夜之中。

時若瑤慌忙追了出去，但等她出來的時候，哪裡又還能看得到李仁英的蹤影。

一直在門外的浩宇面露驚愕，他不敢相信，方才從自已面前一閃而過的黑影是李仁英，但仍殘留在空中的那股草藥味，卻是李仁英獨有。

“那是……”浩宇不解地看了看時若瑤，又看了看璟逸，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時若瑤和璟逸二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璟逸讀懂了浩宇眼中的疑惑，點了點頭，說：“沒錯。”

浩宇卻表現得非常平靜，盯著他們二人，問：“你們今日不是來尋我，而是來尋她的吧？”

時若瑤和璟逸面露驚詫，不解其意。

浩宇見他們二人這般反應，也知道是自已猜錯了，卻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揭穿李仁英。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璟逸盯著浩宇，不解地說。

浩宇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說：“我是修仙之人，如何不能分辨。”

時若瑤和璟逸互換了眼神，試探著說了出來：“既如此……”

璟逸見時若瑤始終不忍說出口，便接過她的話，把他這麼多年不能飛昇成仙的原因悉數告知了。

浩宇聽了他們的話，久久愣在原地，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過了許久，他才呆愣愣地從嘴裡木木然地蹦出幾個字：“怎麼會？”

斷了一個修仙之人的成仙之路，等於毀了他的一生。這麼殘忍的事情，怎麼會是已經位列仙班的人能做得出來的？

但凡修仙之人，從來都是一心向善。壞事生怕多做一件，好事生怕少做一件。師傅教導他們，螻蟻也是生命，走路時千萬提防，不要傷及了他們的性命。

難道……在那些神仙眼中，自已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竟連一隻螻蟻的性命都不如？

還是說，師傅所教的那一切……都是錯的，都是我們修仙之人的自欺欺人？

浩宇這般想著，他面上的表情從驚愕到錯愕，又從錯愕到哀傷，而漸漸地，那股哀傷又浮現出了憤怒的模樣。

“呵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突然間，浩宇發出一陣冷笑，嘴裡喃喃自語地說著，腳下的步伐已然凌亂。

他東倒西歪地往後退去，說完不自覺地抬眼看了看二人。在他抬眼的瞬間，二人不由都被他眼裡的絕望、失落、憤怒、嘲諷……給震驚到了。

這是時若瑤第一次見到這麼複雜的眼神，在天上的時候，她所見到的眼神，大抵都是一樣的，都是那種不食煙火的、沒有太多情緒的、恬淡自洽的神情。

時若瑤再次感受到了人與仙的差別。

“這個仙……不成也罷！”突然，浩宇抬手指向黑暗無邊的蒼穹，大聲怒吼道。

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奇怪的氣息，原先藏在四周的怨靈聞到這股味道都興奮地躥了出來。在空中急速地飛竄著、呼嘯著。一時，只聽得漫天遍野的怨靈尖銳淒厲、陰森恐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