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獲救

黑白變換，晝夜交替，天空金光四射，普度大地。

農荷殷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差不多十點左右，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洞裡面真的太熱了，她背上衣物汗水與血融在一起，讓她看上去好似一個血人。

好渴……

農荷殷抿了抿唇，嘴上的乾裂使她萬分難受，喉間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隱隱傳來一絲痛感，不只是那裡，全身上下火辣辣的，好似她正在被太陽烘烤一樣。

手腳已經麻了……好不容易可以看清周圍的景色，她深吸一口氣，靠著壁，艱難的坐了起來。

這洞應該有一米多深，洞口寬大，一層薄膜似的東西被太陽照射著，農荷殷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個什麼分界膜一般……

不用猜，肯定也是那些獵人專門針對滯靈挖的陷阱，其他人在上面走，是不會發現這個的，可滯靈不一樣了。

不過……她倒是蠻感謝這個洞的，如果不是這個，那她還不知道要滾到哪裡去，到時候不死也是12級傷殘吶。

“喲麼喲銀……”

她本來想求救，結果出了聲才發現自已這嗓子似乎已經說不了話了……這別人能聽懂麼？

唉。

“有人。”

！！！

本來黯淡的眸子瞬間變得明亮起來，就連萎靡的精神都振奮了，真的有人？！竟然聽懂了？！

費勁抬頭往上看時，除了藍的像洗過一般的天空白雲，還有一個黑色短髮逆著光的少年。

清冷的眸子讓農荷殷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個人是誰了，身體頓時僵了僵，就這麼一時看呆了去。

上面那人似乎要跳下來。

“別……”你下不來的，這是滯靈才可以下來……

農荷殷皺了皺眉，喉嚨簡簡單單發出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少年逆著光，一襲修身黑衣緩緩落下，最後並沒有聽到她阻止他下來的話語。

看著出現在自已身邊的少年，農荷殷久違的像前世那般懵逼了一下，這不是專門針對滯靈的陷阱麼？為什麼他可以下來……

“……”

嗓子依然很痛，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話，就算有再多疑問，現在也不是詢問的時候。

少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低頭看著靠坐在土壁上狼狽的少女，她一頭黑色長髮已然變得亂七八糟，頭上沾了不少樹葉，小臉上滿是劃痕，最嚴重的還是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雖然血跡已經乾涸，但還是讓他眉頭皺了皺。

感受著他的打量，農荷殷睫毛不斷顫抖著，忍不住想，她現在……肯定很狼狽吧……應該很醜。

男人突然蹲下，一聲不吭，打破了她的心理活動，手臂突然感到一陣輕鬆，隨即便是接踵而至的酥麻，那種感覺，好像正有無數只螞蟻在啃食她的手臂，放不下去，也抬不上來。

這種感覺讓農荷殷輕輕皺眉，可接下來她眼裡閃過濃濃震驚，垂眸看向自已那早已被繩索給勒出血痕，旁邊還有許多大大小小傷口灰不溜秋的手臂此時正被一雙手形勻稱，骨節分明，宛如白玉的手包裹住，灼熱的溫度落在傷口上，傳來一些微不足道的火辣的痛感。

“這個力道會讓你不舒服麼？”

他按的很認真，雙手在她手臂上上上下下，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也沒有碰到她的傷口，那陣要命的酥麻也漸漸褪去，農荷殷搖了搖頭，回應了他的問題。

兩人都不再說話，張二佟只看著他的雙手，注意力十分集中，一張俊臉離農荷殷也不過十幾厘米，她連他臉上的絨毛都看得見……

時間慢慢流逝，張二佟也沒有再說過話，直到農荷殷表示自已手已經沒事之後他才停了手，兩人就這麼幹看著，農荷殷抿了抿唇，想和他說聲謝謝，試著張了張口，卻無果。

只是沒想到這個動作落到少年眼裡，還以為她是因為脖間的傷導致她不舒服，才會有這些動作。

眼裡飛速閃過一絲懊惱，他同樣抿了抿唇，從衣裳裡拿出了一個白瓷瓶，看上去簡直可愛，農荷殷覺得，這個與他身上的氣質有些不搭……

被少女溫溫軟軟的目光看著，張二佟只覺得棘手極了，他沒有做過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這種事情他應不應該做，又該怎麼做。

眉頭越皺越緊，他自已可能都沒發現，農荷殷瞧著，不自覺抬起了剛剛被他給捏的十分舒適的手臂，還好這隻手指上沒有傷口，撫在他的眉毛上，她試圖將它撫平。

等男人抓住她的手腕，疑惑的目光射過來時，她才恍然驚覺剛剛做了些什麼……

呼吸驀的被燙到，她連忙收回手指，卻沒成想男人根本就沒有想讓她收回去的想法。

手腕上依然多了一股力道，兩人對視一眼，他低聲道了句“別動。”

農荷殷不再動了，看著他開啟藥瓶，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個精緻的小板板，似乎是專門塗藥用的，將小板板放入藥瓶，一抹淡黃色的藥膏就出來了。

脖間傳來一抹溫涼，少年動作雖輕，卻讓人很難忽略。

原來那裡是有一處傷口麼？怪不得她會說不了話……

耳尖稍微紅了紅，好在沒人發現。

“雪雪妮……”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農荷殷知道他知道自已在說什麼，有人懂的感覺……真的挺好。

等他塗完藥，時間都已經來到了下午，看著他那精緻小小的藥瓶見了底，農荷殷感到不好意思，人家好端端揣在懷裡的藥，拿出來給自已塗，結果還把人家都用完了，真心不好意思…

做完這些，少年又抬手將她頭上沾到的樹葉摘了下來，想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他突然頓住了。

農荷殷不知道他怎麼了，一雙淺茶色眸子望著他，裡面流動著細碎的光，裡面沒有一絲鬱氣，乾淨純粹。

張二佟輕聲道:“你想梳頭髮麼？”

梳頭髮？

農荷殷沒有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抬手摸了摸自已的秀髮，上面一陣毛躁，現在自已是什麼樣子，她已經不敢想象了，估計她人生中最醜的時刻就是現在了吧。

這…這怎麼好說？……

見她沉默，張二佟以為她並不想，既然不想，他也不會越過這個界限，打算將手收回來，誰知一個小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嗯？”

農荷殷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她鼓了鼓勇氣，支支吾吾說了句要，其餘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張二佟抿了抿唇，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手指穿過少女微微凌亂的頭髮，一下一下將她梳順，動作輕柔的沒有讓農荷殷感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明明沒有什麼語氣，但不知道為什麼，農荷殷就是覺得他已經很努力軟化聲線，有那麼一絲可愛在。

張二佟:“我平常不用梳子，所以我身上沒有那些東西，幫你稍微扒一下，之後你自已弄。”

“好……”

喉嚨已經好了許多，她明顯感覺到，那裡的氣順了很多，之前說不出話，或許是因為喉嚨受到傷，導致腫了起來，然後喉嚨被擠壓，才導致她說話困難，現在傷口敷了藥，好了許多，才可以正常的發出聲音來。

被他用手指梳過的地方全部都軟趴趴的趴在農荷殷的肩上，好似被安撫一樣，隨著主人的心緒而安心。

直到全部做好後，兩人坐在一起，到了黃昏時候，農荷殷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自已，對他而言，她只是個見了兩面的陌生人罷了，她這種怕人的性格……應該不是那種一眼就可以被別人記住的那種吧？

見喉嚨好的差不多了，農荷殷輕聲開口，聲音比平時顯得更加細膩，卻又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張二佟看著少女的臉，她已經不似剛剛見到她那時那樣髒亂，現在已經變得白淨許多，雖然還有些細細小小的傷口，但不會影響到少女身上的任何明媚。

他看了會就收回了目光，道:“沒關係。”

農荷殷:“你……怎麼會在這啊？”

看上午他剛剛出現的樣子，似乎不像是剛剛發現她一樣，反而像是在上面待了許久才出現。

張二佟想了想，如實回答。“昨天聽到聲音，直覺讓我往這裡走。”

“所以你昨天就發現我了啊？”

少女嗓音驚訝，倒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張二佟點頭，看著她滿是疑惑，也不知道她驚訝什麼。

“今日見你醒了，發現你需要幫助，我就下來了。”

不是……

這下就連農荷殷也繃不住了，感情她沒醒的話，就代表她不需要幫助了？一時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她沒忍住輕輕笑了起來。

張二佟一邊臉隱沒在夕陽裡，一雙眸子清冷都快化完了，只剩下疑惑在那。

農荷殷只覺得他反差很大，比她還要大，她們都說她很溫柔，溫婉的性子十分吸人，可她只覺得自已這恐懼和陌生人交流的性格實在有時候很讓人沒辦法，大多數時候，她也很想如以前不諳世事時候的自已一般，活潑開朗一點，可她不行……

卻沒想到現在她遇到了一個人，他坐在她旁邊，存在感不是很強，但卻又不會讓人忘記他的存在，明明剛開始見他的時候，一雙眼睛裡滿是清冷與空寂，現在或許是夕陽太暖，也可能是少年本身心中柔軟，將她身上的傷一一撫平。

“我想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張二佟，可我的名字……

“我知道。”

少年眼裡沒有撒謊的痕跡，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在他眼裡不是什麼大事，農荷殷想，他或許很疑惑為什麼自已會覺得他會記不住她的名字吧……

“我叫什麼呀？”

農荷殷抑制著自已臉上不斷上升的溫度，笑起來時酒窩像是盛滿了夕陽，一絲暖意像是想要衝破少年眼中清冷的屏障，他看著她，微微啟唇:

“農荷殷……”

……

“長愛荷香，柳愛殷橋路……”

“你猜猜，我這個名字是誰給我釋意的？”

背上少女的溫度與他衣裳的熱度相融，二人早已從那個洞裡出來，由於農荷殷傷勢太重，走路現在還有點問題，所以張二佟只能揹著農荷殷走在路上。

畢竟救人不可能救一半，好在農荷殷不重，張二佟跟沒事人一樣。

和以往不同，少女此時在他背上，心跳聲他都能一一聽得清楚，存在感實在強烈，讓他怎麼也忽視不了，低了低眸，淡淡啟唇道:

“不知道。”

心中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農荷殷彎了彎眸，“是我前世一個救命恩人說的，是不是很唯美？”

“嗯。”

“出自哪裡……我倒是不知道……”

“《點絳唇·妝席相逢》，出自這裡。”

咦～

農荷殷眼睛亮了亮，現在她只要微微垂眸，就可以看到男人利落的黑色短髮，她好像也被他這麼背過，那時她是因為什麼來著呢……好像也是因為受傷，太累了不想動，他最終嫌她有點麻煩才背了她……

這麼說來，這個人的脾氣似乎要好一點……

日光突然晃了一瞬，農荷殷只覺得有些恍惚，一瞬間，前世的他與現在和這個人的身影高度重合，讓她好似回到了從前一般……

不……不是這樣的，不可以……

他不是滯靈……他沒有來到這裡，那他不可能是他……

農荷殷抿著唇，將眼底那一絲刺痛隱藏，她道:

“張二佟你是滯靈麼？”

“不是。”

有問必答，還是一樣，在她提出問題後過了那麼兩三秒他才回答，也算是秒答了。

哦……果然不是……

農荷殷:“我……我是滯靈你知道麼？”

張二佟:“知道。”

農荷殷:“那你不想抓我嘛？”

張二佟反問道:“為什麼抓你？”

農荷殷:“我是滯靈麼？上次你不是和那些獵人在一起麼？”

她沒有忘記上次那群看著十分囂張的五個人，他這個回答，難道他還能是半路遇到才一起過來湊熱鬧吧？不像他的性格啊。

上次獵人？

張二佟在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勉強記起了上次那些零星的記憶，結果發現他所記得的都是關於身後那個人的，這讓他短暫的沉默了。

“半路遇到而已。”

真的是半路遇到的啊，農荷殷抿唇笑了笑，“為什麼啊？你也喜歡熱鬧麼？”

她問題有些多……

張二佟聲音中略微帶了點無奈，以前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也沒做過這麼多事，他到底為什麼要在這裡陪她聊天？

不討厭……但很不習慣……

“不喜歡。”

農荷殷:“你會不會嫌我煩啊？”

她其實平常話真的不多，只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跟他在一起，她就想努力和他聊天，畢竟眼前這個人比她還要不愛說話，沉默起來她肯定爭不贏他。

同時她也很珍惜，成為朋友……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張二佟:“……”

一時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已現在心裡是個什麼情緒，這在之前他沒有出現過，心臟的熱意傳至全身，有什麼東西似乎在復甦，這種感覺他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只是，應該不是煩……

“不煩。”

夕陽緩緩落下，一絲夜色開始嘗試侵入天空，想要佔據天空的使用權，它也成功了，天空漸漸暗下來了，月亮還沒出來。

背上的人沒有再說話了，只有均勻的呼吸聲纏繞在耳邊。張二佟把心放了放，看著前方一段較為不平整的道路，握著少女膝彎的雙手微微用了點力，腳步紮實踩在較為平坦的路面，他微微偏頭，身體僵硬了一瞬，少女閉著眸，只是頭換了個方向。

身體緩緩放鬆，他繼續這樣走著，不多時月亮出來了，少年迎著月光，踏著細碎的銀華遠去，兩人的影子交纏，逐漸拉長，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