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親密接觸”六個大字，即使在窗外那般暗淡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見。
掀開蓋在身上的小毛毯，她坐起身子，背靠在沙發，漫無目的把小書翻來翻去，不知道要從哪頁開始看。
這本書，裡面的每一段情節都記得，每一句臺詞都有印象，甚至能誤差不大的把它背寫一遍。
早已經沒有繼續閱讀的意義了。
“唉……”嘆了口氣，夢欣放下書，轉頭望向窗外夜色，思緒恍惚的斷斷續續。
今天突然之間的昏迷，真的僅僅只是一次貧血導致的症狀而已，她清楚這一點。
但恐懼，卻還是如滴在水中的墨汁一般迅速蔓延擴散。
在此之前，對於生命可能到來的結束，她可是從來沒有過這種情緒。
默默攥緊雙拳，她單薄纖細的身軀漸漸顫抖。
在這片寂靜的、無人的夜晚，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迷茫到了連求救都不清楚應該先伸出哪隻手。
遠比黑暗更黑暗的虛無彷彿漸漸將她精神吞沒，肉體還留在月光照耀之中。
兩者反差所形成的撕裂感令她心臟一陣陣揪痛。
“夢欣……”就在這時，身前傳來了那道熟悉聲音。
夢欣急忙抬頭，見到鄧毅正坐在對面的木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鄧毅……”不知為何，夢欣眼角莫名滑下了兩滴淚水。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鄧毅靜靜坐在那裡，對於她的流淚無動於衷。
“什麼？”
夢欣顫抖的更劇烈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我沒有怎麼對你……”“胡說！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的追求？”
“我……”“你明明知道答應我的追求，會讓我在未來陷入怎樣的痛苦.”
鄧毅嘴角顯得有些猙獰。
夢欣瞳孔瞬間收縮：“我……”“為了讓自己在生命最後體驗一次戀愛的幸福，卻把我也拖下深坑！你清楚我有多愛你！更清楚自己這樣的自私行為會對我造成怎樣的傷害吧？”
“對…對不起……”少女呼吸漸漸急促，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大串大串掉落下來。
“我知道你心裡想著什麼？”
鄧毅站起身，一步步走來：“不外乎，你死後什麼也不知道了，別人如何悲痛、如何傷心、如何消沉、如何欲絕、哪怕得上了抑鬱症也與你無關，對嗎？”
“不…不是……不是……”“或許，你認為把我這樣一個泥腿子變成有錢人，就已經算是補償了，我應該慶幸、甚至感恩戴德的，對嗎？”
“不！不是這樣的！”
夢欣捂著腦袋聲嘶力竭的尖叫。
“也許你在還期待過我會殉情，和你一起去天堂，對嗎？”
“不！你胡說！鄧毅！你胡說！”
“不！我沒有胡說。
最瞭解你的人就是我，因為，我就是你啊.”
話落，面前的鄧毅一陣扭曲，竟然變成了夢她欣自己的模樣：“像你這樣自私自利、卑鄙陰險的女人，還想著去天堂嗎？下地獄去吧！”
狂風，吹開了窗戶。
帶來的枯黃樹葉鋪天蓋地擋住了月光。
此刻黑暗的房間內，腳下踩著的地毯漸漸透明，露出下面紅色如深淵一般的大洞，悠遠的哀嚎與吼叫從中傳來。
震懾的她雙腿間不受控制的流出一縷縷溼熱。
“一個看似白蓮花內心卻陰暗的人……”“一個不知會在什麼時候突然死掉的人……”“一個要求全上海上流社會幫助自己隱藏秘密的人……”“一個惡意欺騙另一半的人……”“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追求愛情？”
夢欣捂住越發揪痛的心臟，喊出一聲聲悲鳴：“不！”
“不！”
“不……”“不……”“不……”“夢欣！夢欣！”
“不……”“夢欣！你怎麼了？”
“不……”“醒一醒啊夢欣！”
劇烈的搖晃與焦急的呼喊令夢欣悠悠轉醒，她艱難睜開雙眼，最先看到的就是戀人那堅毅的下顎與側臉。
怔怔出神了五秒鐘，夢欣突然撲到了鄧毅的懷裡，失聲痛哭。
“啊……寶貝別哭，是不是做噩夢了？沒事的，我在這裡……”鄧毅有些手足無措，連忙把懷中少女抱的更緊，希望能夠給她多一點的安全感。
“對…對…對不起……鄧毅，對不起……”夢欣哭的更大聲了。
“別哭，沒事的，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你只是做噩夢了.”
“對不起……是我錯了……錯了……”“沒關係，你無論做錯什麼，我都會包容你的.”
鄧毅連連拍打著夢欣的後背。
“對不起……對不起……”少女抽泣著，口中只是不斷哽咽重複這三個字。
鄧毅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髮，溫柔道：“那你和我說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考慮一下是否要原諒你.”
“對…對不起……你不會原諒我的……”夢欣小臉變得蒼白如紙。
“會的，只要你說，我就原諒你.”
“不……”“說吧，說完就別哭了。
我原諒你了.”
“我……”夢欣哭聲減弱，幾番掙扎後，抬頭可憐兮兮的望著鄧毅：“我…我…我尿床了……”“嗯？”
鄧毅一臉懵逼。
“對…對不起……”少女再次嚎啕大哭了起來。
鄧毅怔怔的低頭看去，果然看到陰溼的痕跡已經從沙發蔓延到了地攤。
“唔……”沉默了許久，鄧毅將懷中少女抱的更緊了一些，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他的大腦此時早已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或許過去了半個小時，反正陰溼的地方已經不顯眼了，夢欣才終於停下了哭聲，只剩斷斷續續的抽泣。
“對…對不起.”
“沒…沒關係.”
“對不起.”
“沒關係……”“我想去清理一下.”
夢欣抬頭，怯生生的道。
“好，我扶你去洗手間.”
“不！我自己可以去.”
“額……注意安全.”
搖搖晃晃站起身，沙發上那一灘水漬讓兩人都尷尬的不知如何自處。
夢欣逃似的跑進洗手間，踉蹌著轉身關緊門，隨後扶在洗漱臺上壓抑的乾嘔起來。
半晌，她用力將臉上的妝容洗掉，捂住隱隱還有些撕痛的心口，慢慢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臉頰，白的悽慘。
嘴唇，紫的猙獰。
原本靈動的雙眼，此時也盡是絕望、死寂。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也十分清楚對於她來說，小便失禁代表著什麼。
一切，終於要走向結束了。
遠比想象中要快的多的多。
也殘忍的多。
伸出手，她顫抖撫摸著鏡子，品味著指尖冰涼的觸感。
這是房間的溫度，結局的溫度，死後二十一個小時之後的溫度。
這樣的溫度，比想象中的更冷。
“砰！”
握拳重重敲打了一下窗戶，夢欣不再願意浪費一點點時間，走到淋浴間，將水流擰到最大，不等水溫變暖，連裙子也不脫，就站在了噴頭下。
當她將身體清洗乾淨，等待臉頰再次恢復一點點紅潤的時候，便圍上鄧毅的棕色浴巾，小心翼翼推開門，挪著步子走了出來。
客廳裡，那原本被陰溼的沙發套已經換成了新的，卻還是讓夢欣覺得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鄧毅坐在茶几對面的椅子上，見到夢欣出來，就用開水溫熱了一杯純牛奶，勾勾手道：“過來坐，喝杯牛奶，補充一下水分.”
“……”此話一出，夢欣整張臉蛋兒瞬間通紅，一直紅到了鎖骨的位置。
“啊，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洗完澡後體內水分流失過大，喝杯奶能夠補充水分的同時還能促進睡眠，牛奶中含有的色氨酸是一種天然的……嗯……”見到夢欣在自己的解釋下臉頰都快要紅成了醬紫色，他果斷的、理智的閉上了嘴巴。
兩人一坐一站，相視沉默許久，夢欣才慢慢挪步，坐到了沙發上。
她慘白的精緻臉龐與羞澀後漸漸消退的紅暈交相融合，美的嬌弱、淑靜、恰到好處，“你真漂亮.”
鄧毅忍不住脫口而出：“還是不化妝最適合你.”
“在說我化妝技術很差嗎？”
“就算世界上最好的化妝師在你臉上畫一筆，對你的美麗都是一種褻瀆.”
“油嘴滑舌.”
夢欣嘴角揚起，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房間內尷尬的氣氛頓時消散。
鄧毅打蛇上輥，連忙起身坐到了夢欣身旁，一手摟住她嬌弱的肩膀，一手拿起牛奶遞到她嘴邊：“感覺屋子裡冷嗎？冷的話我去把空調關了.”
“不冷.”
夢欣搖搖頭，接過牛奶慢慢飲下一口，道：“你還有多少天去北京？”
“半個月後吧，我要提前一段時間去，那裡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處理。
開業的會場啊、嘉賓啊、主持啊、邀請媒體啊、彩排啊什麼的，都需要時間。
有的忙了.”
“好辛苦.”
夢欣又喝下一口奶，壓下她的欲言又止。
“沒什麼辛苦的.”
鄧毅不在意的擺擺手：“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夢欣猶豫了一陣，搖搖頭：“在外面住那麼久，我爸媽不會同意的.”
“這樣也好，跟我去北京也是勞累。
你看你今天逛街不就把自己逛的體力透支了嗎。
還是等開業那天再去吧.”
暗暗攥緊杯子，她點了點頭。
兩人又開始陷入了沉默之中。
夢欣一小口一小口的默默喝完牛奶，放下杯子，一轉頭就發現了鄧毅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火熱眼神，胸口頓時小鹿亂撞。
周圍的氣氛，也在這一刻變得曖昧起來。
“鄧…鄧毅……”“夢欣.”
鄧毅一張臉越靠越近：“今晚，太晚了，別回家了.”
“我……”夢欣渾身變得滾燙，視線也漸漸模糊，頭腦更是暈暈沉沉。
“別走了，好嗎？”
“我……”“別走了.”
戀人那低沉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彷彿海妖的呼喚，勾動起少女體內蠢蠢欲動的靈魂。
她的血液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沸騰中流動，形成一縷縷在體內燃燒的火焰，灼烤著她僅存不多的理智。
“別走了……”“……好……”少女的嗓音被戀人感染的同樣沙啞起來。
“……”嘴唇與嘴唇，緊緊貼在了一起，擠壓開周圍所有陌生的空氣。
這是值得銘記的永恆瞬間。
秋天來了。
但卻比以往更加溫熱。
……“砰砰砰！”
正當花香愈加濃郁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誰啊？”
唇分，鄧毅扭頭看向公寓大門，怒吼：“誰？”
“小姐，晚上十一點了，應該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