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顧庭深時,她便將他刻在了心上。

“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顧庭深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祁家有很多與她一般大的孩子,全部都是男孩子。

那一群熊孩子中為首的是顧庭深的大哥顧祁。

顧祁就是個混世小魔王,帶著那群熊孩子爬高上低,什麼調皮搗蛋的事情都做遍了。

她剛到祁家那會兒,常常一開臥室的門,門外就放著各色各樣的小動物,青蛙啊,蟈蟈啊,小老鼠啊……都是顧祁的傑作,專門逮了來嚇唬她的。

顧祁還喜歡揪她的頭髮,最最過分的是,在她初到祁家的第一個生日上,祁媽媽叫人給了弄了一個漂亮的公主頭,但是全讓顧祁給扯壞了,還用火燒了她的髮尾,弄的焦黃雜亂,最後她又氣又委屈之下,一狠心把頭髮全給剃了,剃成了光頭。

而且下決心不再理會顧祁。

顧祁這才覺得調皮過頭了,巴巴的跑來和她道歉,並且從此以後走上了好哥哥的道路,對她千依百順,惟命是從。

祁然有時覺得人就是天生犯賤的生物。

明明顧祁對她那麼好,她卻偏偏對顧庭深念念不忘。

也許是雛鳥情結吧……第一個和她說話的是顧庭深,於是她便只記得顧庭深。

而顧祁就晚了那麼一步,便晚了一輩子。

她每年一到寒暑假,便去顧家玩,就為了多見見顧庭深,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好的。

顧庭深對任何人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脾氣算不上好。

她習慣了他的行事作風,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直到某一年,顧庭深的生命中出現了例外。

那年祁然剛剛讀初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對顧庭深的感情也漸漸從依戀發展成了少女對少年的悸動。

在她小鹿亂撞的去找顧庭深的時候,顧庭深正低著頭,一臉凶神惡煞的對著某個長相極為漂亮的女孩子。

他用一種幾乎咄咄逼人的語氣對那女孩子說:“我就是不喜歡溫柔善良的校花,我就喜歡又作又矯情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女孩子眉眼鮮活靈動,笑容燦爛如若最嬌豔的花骨朵,纖細的手臂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言笑晏晏的說:“我就是又作又矯情的那種,剛好符合你喜歡的要求哎,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啊?”

他頓時就從臉紅到了耳根後,猛然推開她的手,邁開大長腿頭也不會就走了。

一貫冷漠從容的背影無端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是祁然第一次見到與之前迥然不同的顧庭深。

此後她也見過很多次這樣傲嬌中二、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顧庭深,但是這樣的顧庭深永遠都是專屬於錦瑟的。

如果沒有錦瑟,如果不是和錦瑟相關,祁然永遠都不會見到這樣的顧庭深。

錦瑟是顧庭深的獨一無二,沒有人可以模仿,沒有人可以代替。

她自認是顧庭深的妹妹,卻從來沒有從他那裡得到一點妹妹該有的待遇。

人怎麼可以偏心成這樣呢?祁然有時覺得命運太不公平了。

她的不甘心與嫉恨漸漸長成了她的心魔。

在心魔的驅使下,她以破釜沉舟的心將顧庭深催眠了。

顧庭深不再記得有關於錦瑟的一切,而她也成為了他身邊唯一的女人。

長久的陪伴是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

祁然近乎偏執的認為,沒有了錦瑟,顧庭深會慢慢注意到她的存在,發現她對他的心思。

反正她都已經默默無聞的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

可是祁然沒想到,錦瑟在顧庭深的生命中消失以後,他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也連帶著不見了。

本就冷漠的人越發漠然無情。

祁然有時若有似無的和他撒嬌,卻總是被他輕飄飄的無視,也或者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再沒了下文。

祁然偶爾會自嘲的想,顧庭深真是個神奇的人,明明一句重話都沒有,但就是讓人覺得委屈到沒轍。

……祁然就這樣委屈而不甘在顧庭深身邊徘徊了半年。

那時她覺得半年時間好漫長,也不知道她得守多少個半年,才能等到顧庭深回頭看她一眼。

半年後,錦瑟卻突然回來了。

那時祁然覺得,半年時間真的太短了,短到她還沒有嚐到一分一毫的美好,就要被打回地獄了。

錦瑟回來後,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祁然在背後做的所有的事情都以一則的方式被公佈於眾。

那種全世界都不知道,唯獨她自己惴惴不安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簡直生不如死。

審判不知何時才到來,她整日活在自我折磨當中。

當結果真的出來,她被判入獄的時候,她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這一生總算有個了結了。

……冰冷的監獄裡,來探監的人很少。

來的次數最多的是顧祁。

顧祁說過,不論她做過什麼,最後他會替她承擔。

當然顧家和祁家都絕對不允許的。

祁然雖然感動於他的承諾,卻也從來沒想過真的要他代她受過。

顧祁是她唯一的光明,他的存在證明她也曾被人溫暖的照耀過。

是她自己不懂珍惜。

其實說到底,不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是因為她不願意將就。

就像顧庭深對錦瑟那樣,即便錦瑟不在,他也不想接受別人。

她也一樣,她認定了那個人便會認定一輩子。

顧祁來的最後一次,她告訴顧祁,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她希望他可以過他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惦記著她了,她不能接受他,更不想耽誤他。

顧祁後來果然沒有再來了。

可是後來,獄警告訴她,顧祁還是常來,但只是在監獄大門外面,望著獄門慢慢抽著一隻煙,抽完就走,如此反覆。

獄警問她,要不要去見見顧祁。

她搖了搖頭,想了想,又拜託了獄警轉告給顧祁一句話。

她想見見錦瑟。

在入獄之初,她也曾提過要見一見錦瑟,不過錦瑟沒有來看她,大約是覺得她們彼此之間沒什麼好說的吧……不過這一次,錦瑟卻改變了想法,竟然赴約過來了。

她在監獄裡,長久的不見天日,膚色蒼白的無力。

錦瑟還像個少女一樣,空靈而傲慢。

“聽說你想要見我?”

她在窗外的椅子上坐下,纖長的玉指屈起,輕輕敲了敲桌面,輕輕懶懶的嗓音聽的人心癢癢的,“你想和我說什麼?據說在監獄裡呆久的人總會有些不同凡響的人生感悟,更據說,有人在監獄寫出了傳世的傳記.”

祁然靜靜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直到她不耐的皺起眉頭,祁然才緩緩的低聲問道:“你和庭深哥哥過的幸福麼?”

直到今天,她依舊稱呼顧庭深為庭深哥哥,稱呼不曾變過,感情也不曾變過。

“幸福啊.”

錦瑟悠悠的笑了起來,怡怡然的反問,“你問我這個問題做什麼?是為了自我添堵呢還是想從我這兒聽到不好的答案,好得到安慰呢?”

錦瑟江說話好像從來就沒有怎麼好聽過,總是帶著股咄咄逼人的意味,直白的讓人覺得難堪。

祁然垂眸淺淺笑了下,“我想問,為什麼庭深哥哥那麼喜歡你?是自小青梅竹馬的情分?我不太懂,如果我弄不清,我想我即便死都會死不瞑目.”

聽了她的問題,錦瑟笑容依舊璀璨,手指託著下巴,狀似認真的想了下,才慢慢的一字一頓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顧庭深為什麼喜歡我。

大概是他本質上是個抖,就喜歡我和他作?也或者是因為他上輩子欠了我的,所以這輩子就得來償還我?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說他就是鬼迷心竅了……”“你看,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錦瑟無辜的聳了聳肩,衝她攤手繼續道,“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為什麼顧庭深就是不喜歡你?”

“為什麼?”

祁然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的便收攏在了一起。

“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試圖去愛一個人,你把愛情看成了一場博弈。

在對顧庭深的渴望裡,你更多的只是不想輸而已.”

祁然當初和韓沐聯手合作時,她問過韓沐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將錦瑟從顧庭深身邊帶走。

韓沐沒有說為什麼,反而問她:“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得到顧庭深?”

祁然說:“因為愛情啊!”

韓沐當時不屑一顧的冷笑了一下,淡淡道:“你這麼骯髒的人,其實真的不配提愛情這兩個字.”

韓沐真是一針見血啊……原來真的不是愛,只是一場博弈,一場不甘的搶奪。

可是她在那樣孤單無助的歲月裡,遇到了那般令人仰慕的顧庭深,叫她怎麼能無動於衷呢?叫她怎麼能不生出執念來呢?“你在想什麼?”

錦瑟望著她空茫的雙眼,多嘴問了一句。

祁然繼續失神了一會兒,才收回遙想的目光,側首看向錦瑟,輕聲道:“我在想我和庭深哥哥初次見面的場景.”

姿蘭玉樹的少年,一眼便叫人誤了終身。

真是不幸……卻也是她乏善可陳的一生中,唯一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