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說:“自從如藺堂弟當了官後,祖母就隱隱料到陳尚書早晚要出事,所以便一直有意再尋個靠山。

趕巧祖母身邊有位老媽媽,這老媽媽的姊妹是當朝太子的乳母,祖母便藉著這條線,跟東宮搭上了關係,這陣子一直讓我夫君跟太子暗中來往著.”

朝以禾心裡微微發緊,但臉上卻波瀾不驚的笑笑:“我還當是什麼事呢,天底下三教九流的誰不想巴結巴結未來的儲君?這點事也值得二堂嫂跟我說嘴?”

“如藺媳婦,你就別跟我打馬虎眼了,我雖然不算聰明,但也不是個傻的。

你和如藺堂弟跟祖母勢同水火,回頭等太子登基繼位,以祖母在銀錢上給太子殿下的扶持,好歹得算從龍之功吧?說不定江家還能混個皇商!到時候,你們夫婦倆能討了好?祖母必定不會放過你們!看在你幫我一把的份上,我也給你提個醒,要是看當今皇上什麼時候不太好了,你就趕緊讓如藺堂弟辭官,你們倆趕緊躲的遠遠的,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多謝二堂嫂.”

曾氏見她好像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只是無奈的嘆息著搖了搖頭,也沒再多勸,略坐了坐就起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如今她手握著一紙和離書,無論是回孃家也好,還是拿這些年存下來的體己錢做點小買賣也好,將來天高海闊,總算不必困死在這深宅大院裡了。

紅黛聽了她方才說的倒是有些著急了,來回踱著步焦急的說:“娘子,要是二少夫人說的是真的,那咱們咋辦啊?老虔婆那麼記仇,以後要是讓她得了勢,必定得給您和郎君穿小鞋!”

朝以禾看著她在屋裡左右的打轉,忍不住拉住她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地磚都快被你踩出兩個坑了,你快歇會吧,繞的我眼暈!”

“可是……”“可是什麼?且不說當今聖上龍體康健,我看少說也有十年好活,太子登基還不知道是多早晚的事呢!退一萬步講,就算明兒太子就繼位了,也未必會縱容老虔婆胡作非為,儲君自然有儲君的德行,不至於這麼糊塗.”

侯在一旁的鳳羽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娘子,奴婢看這次紅黛倒不算杞人憂天。

雖然太子殿下賢名在外,在朝中的聲望也高,但說句大不敬的話,殿下心狠手辣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他又最是護短。

前些年,太子府上的一個小廝跟一個菜販子拌了兩句嘴,殿下為了拉攏人心,以示他厚待追隨他的人,竟讓人把那個菜販子一家全都打死了。

要是老虔婆真為太子奪位出了什麼力,怕是……”朝以禾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心裡不由得一陣發寒:“全家都打死了?”

“是,這事出了以後,不少人都死心塌地的投入了太子麾下.”

她沉默了片刻,仰頭把杯子裡的茶水一飲而盡:“不妨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況且我夫君有官身,也不是說處置就能處置的.”

她又安撫了紅黛和鳳羽兩句,但卻暗暗把這事記在心上了。

小半個月之後,陳尚書的貪瀆案終於判下來了,陳尚書罪狀條條,判斬首,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沒為官奴。

石慈厚將軍的冤案昭雪,原先被牽連獲罪的族人全部赦免,朝廷另撥了賞銀以作補償。

江家雖然牽連其中,但念在狀告陳尚書有功,只罰沒了一半家產小懲大誡,算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得知判決訊息後,朝以禾也算鬆了一口氣,善惡皆會有報應,就是這個道理。

她正打算去醫館裡給杜子泉複診,剛邁出宅子的門檻,就看見石爺爺眼含熱淚的帶著二三十個衣著簡樸的人站在門口,一見她出來便不約而同的烏泱泱跪下。

“朝娘子,這些位都是原來追隨我們將軍的舊人,當年將軍蒙冤,親近的人都或死或傷,只有他們幾個還全須全尾的活著。

如今將軍能洗雪冤情,都是娘子施以援手的功勞,我們給娘子磕頭了!”

石爺爺哽咽著抹了一把眼淚,揚聲道。

跪在他身後的眾人也接二連三的開口:“沒想到我還能活著看見這一天,我代我們將軍叩謝朝娘子!”

“是啊!朝娘子的恩情我沒齒難忘,將來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絕沒有二話!”

“我也是!如今不但平了我們將軍的冤情,我等也洗脫了罪奴的身份,朝娘子的深恩我們無以為報!”

“來,大夥一塊給朝娘子磕個頭!”

說著,眾人一齊俯身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聲砰砰的悶響。

朝以禾只覺得心頭像被一把錘子猛地敲擊了一下,眼眶微微發熱,她趕緊把石爺爺攙扶起來,揚聲對眾人說道:“大夥折煞我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能受得起諸位這樣的大禮?快請起吧!”

石爺爺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紅著眼圈說道:“朝娘子可別這麼說,您在皇上跟前重提舊案,這本身就是扛著掉腦袋的風險,您不挾恩圖報是您高風亮節,我們可不敢忘恩。

眼下我們將軍得以平反,小老兒也沒什麼牽掛了,您要是不嫌棄我這把老骨頭,就讓我給您看家護院,哪怕把我當條看門狗養著都行!我……”“石爺爺別這麼說,您功夫了得,您要是肯屈就來我這,我求之不得呢!可您要是留在京城,那石奶奶怎麼辦?”

“我家中有些積蓄,她又有縫補漿洗的手藝,在文善縣還有街坊四鄰關照著,受不了什麼委屈,您不用惦記她.”

朝以禾想了想,說道:“現在我們府裡也沒個正經管事的媽媽,不如您先回文善縣,把石奶奶一併接過來吧,也免得你們夫妻分離.”

“這……只怕太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我跟石奶奶投緣,還指望她幫我管教管教家裡的女使婆子呢!”

她溫和的笑道。

石爺爺背過身抹掉眼淚,感激的用力點點頭,俯身又要拜,朝以禾趕緊把他攔住,心裡總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