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虛與委蛇

傅遠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已聽到的話語，“梨兒，你最近是怎麼了？”

從前的沈梨，對他的話聽之任之，連一個字都不會反駁，可如今的沈梨，竟然多次駁了他的面子。

想到櫃子裡那不知是不是少了幾封的情書，他深吸一口氣，試探道：“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

沈梨拿起一旁的團扇，隨意地搖了搖，“我可不敢生你的氣。”

她這副模樣，傅遠舟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他與蘇聽晚的事情不可能被發現，沈梨性格直率，若是知曉此事，絕不會還能和他好好說話。

“是我錯了，我該替娘同你道歉。她沒問過你的意見，就直接將姨母她們叫了過來，還在這府裡住了下來。你放心，我去同娘說，待我們成婚後，就立刻將姨母她們送回去。”

言語頗為誠懇，但仔細一聽，要想她們離開，還得先與他成婚。

他又道：“梨兒，這婚期拖不得了，今日我聽友人說，沈氏那邊鬧了些動靜，你的伯父們恐怕不日就會找上來，想要過繼一個兒子在你爹名下，到時這沈家恐怕……”

沈梨冷笑：“我爹都不在了，還給他過繼哪門子的兒子？”

這封建糟粕，到底什麼時候能去除？

就因為沈皓和江若晴沒有兒子，所以他們夫妻倆辛辛苦苦掙的家產要便宜給外人？

“莫怕，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們得逞，明日我去找個門路，尋宮中的御醫來給你瞧一瞧，定能讓你這紅疹儘快消退。”

傅遠舟又握住了沈梨的手，柔情蜜意地說道：

“待我們成親之後，沈家後繼有人，你那些伯父們便沒了由頭再來鬧事要分家產。”

沈梨眼裡劃過一絲冰冷，並未直接回答，轉移話題道：“近日你都去忙什麼了？聽聞陛下過段時日就要擬旨授予今年的進士們官職，你既為探花郎，之前又救過陛下，這次應當會給你個好的官職。”

說到這裡，傅遠舟眼裡才真正露出暢快的笑意：“三日後便是吏部的考試，只要過了，官職應該不愁，只要打點一番，應當能進翰林院。”

進士到翰林院官至從六品，翰林院底下學士雖然品級不高，但有機會成為皇帝近臣，平步青雲。

更何況傅遠舟曾救過陛下，相比其他人來說，得到陛下的信任更為容易。

只是按如今朝堂的規則來，要由吏部先擬定官職，再交由陛下定奪。

探花郎前頭還有狀元和榜眼，據說今年翰林院空缺的官職僅剩一個空缺，更何況還是個香餑餑，眾進士是削尖了頭也想進去。

先前傅遠舟用恩情求了與沈梨的婚約，若不私下打點，翰林院的官職拿到手的機率並不算大。

若吏部的人擬定了狀元或者榜眼，位列第三的探花郎又能有什麼話好說呢？

“梨兒，先前你提到的將地契和各種鋪面轉於我之事，不知何時才能……”

他頓了頓，似是有些為難地說道：“此番打點怕是要用上不少銀子，那些地契還是儘早轉與我較為合適，未來仕途並不好走，好在梨兒能為我提供助力。上天對我不薄，我能在這世上遇到你，是我之幸。”

“你且放心，待我平步青雲，定會查出未來岳父岳母戰死沙場的真相，與你白首偕老，共度此生。”

情話說的一套又一套，也難怪上輩子她會被騙了。

沈梨面上嘆了口氣，“我孃親出自江州江氏，沈家大半家產都是我娘來管理的，如今她突然去了，我收回這些鋪子還要花上不少時日，所以轉讓於你這件事，恐怕還要拖上一段時日了。”

她也開始畫餅：“放心，待你與我成親之後，再慢慢轉到你名下也不遲。你如今是探花郎，才華出眾，這些事交給你我是極為放心的。”

此言一出，傅遠舟嘴角微微上揚，他十分了解沈梨，她貫不會說謊，想來之前的異常舉動只是因為何氏私自叫來親戚，她臉上又生了紅疹，極為煩悶罷了。

得到答案後，他終於發自內心笑了起來：“那便多謝梨兒了。”

“天色不早了，可要留下一起用飯？”

沈梨笑意盈盈地開口，只是誰也看不出來，那眼神裡並無任何情意。

“不必了，還有些書要讀，我自去用飯即可。明日我便去託人請太醫來，你莫怕，臉上的紅疹定會好轉。”

傅遠舟也笑著離開了沈梨的屋子。

二人一分離，各自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紅豆，快去端盆水來。”

沈梨仔仔細細、裡裡外外將方才被碰過的手洗了整整三遍，這才作罷。

上輩子，傅遠舟也說了類似的話，明明話裡話外都離不開轉讓地契和家產，她卻只聽到了其中的情話。

那時的她一心想著未來，認為夫妻本是同體，所以傾盡全力對他好。

還是她太過天真，以為遇到的是良人，沒想到卻是個狼心狗肺的鳳凰男加白眼狼。

先前與傅遠舟說的收回鋪子的那番話其實不假，沈家手底下商鋪眾多，大部分都在江若晴名下。

江若晴忽然戰死沙場，到如今也才幾個月，沒了主心骨，她手底下的人亂成了一鍋粥，有些不忠的掌櫃甚至想要趁著機會將鋪子獨自昧下來。

收回鋪子只是第一件事，還要做到讓那些個掌櫃的心服口服，這鋪子才能繼續開下去。

否則人家不認你、不服你，做事不盡心，日後收益如何能維持下去？

上輩子這時候的沈梨束手無策，急得焦頭爛額，即便還未收回大多數鋪子，手底下剩的現銀也不多了，她還是想方設法弄了不少銀子來，替傅遠舟打點了一番。

因此傅遠舟順利地進了翰林院。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若沒有沈梨的打點，翰林院今年僅剩的官職其實是要落到狀元郎頭上的。

沈梨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想著，手指輕輕在桌面敲出愉悅的聲響。

這次她絕不會幫傅遠舟打點，那麼進不去翰林院的傅遠舟，會被授予何種官職呢？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