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獵隊長陷入瀕死之際,帳篷外的白霜仍舊在持續著。

雖然丟失了目標後,白霜的自動蔓延屬性被關閉了。但僅僅是其本身的極寒,就已經能夠產生極大影響了。

穿過飛龍山脈隘口的冷空氣,像是世界發給人類的休眠通知。冷氣團所過之處,草木山川全部染白,就連河流也收斂了起來,潛藏在厚實的冰蓋下偷偷奔向海洋。

而今天,這股冷空氣團得到了空前的加強——往年它們只能將海水封凍,而如今,它們連二氧化碳都能凍結。

最先受到這股極寒氣團影響的,是塔爾哥。

這是一個位於柯維爾以東的小國,擁有大陸北方最肥沃的土壤,是柯維爾和波維斯最重要的糧食供應方。

但今天,這裡註定將迎來一場人造的天災。

“咳咳咳,這鬼天氣,簡直要凍死人了!”

在市長和學者們還躲在寬敞溫暖的房間中時,一個身材高大、衣著臃腫的男人正喃喃的罵著。

這是塔爾哥一個無名村莊裡的無名農夫。

他當然並不比那些吃得飽穿的暖的大人們更加強壯,只是擔心這股不同尋常的極寒會危及田間的莊稼,不得不裹上所有的衣服,出來視察一番。

沒有體會過的人可能不知道,當氣溫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風就不再會帶來寒冷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疼痛和麻木。

每一陣刮過的風,都彷彿直吹在骨骼上,從著力點向身體的四面八方擴散出一圈圈的疼痛感,然後就是麻木。

無名農夫本想再罵幾句,卻發現嘴巴也漸漸的不聽使喚,只好重新裹緊面巾,快步朝田裡走去。

田裡種的是冬小麥,當它們迎著寒風搖擺身姿時,就彷彿千萬名不屈的戰士,總能給農夫以振奮的感覺。

但今天的情況卻似乎有點不對勁。

雖然這些小麥仍舊在隨著風向搖擺,農夫總覺得這股擺動並不正常——少了正常擺動時體現出的柔韌。

現在的冬小麥正在風中筆直的晃悠,彷彿是一根根硬實的木棍!

農夫連忙加快腳步朝地頭跑去。可他的衣服徒有厚度,卻抵不住透骨的寒風,沒跑幾步就感覺到膝蓋像針扎一樣的痛!

身體的不適更加重了農夫心裡的不安——人都這樣了,麥子呢?

“梅里泰莉保佑,梅里泰莉保佑,千萬不要出事啊!”

農夫瘸著腿又走了幾步,忽然左腿一軟徹底跪倒在地上。但他沒有立刻爬起身來,而是向梅里泰莉祈禱——為了他的麥子。

有一則流言在人類、精靈和矮人中廣為流傳——某個辛勤侍奉田地的農民遭遇了人力無法解決的苦難,他誠心誠意的向女神祈禱,並得到了極為慷慨的幫助。

這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作為豐收之神,梅里泰莉對田野極為鍾情,她尤其喜歡那些被精心侍奉的田地,甚至會降下化身居住其中——自然也會幫助抵禦一些自然災害。

但這一次,農夫所遭遇的災害遠遠超出了梅里泰莉的能力範圍。

那是來自異世界的終極天災的餘波,即使貴為神明也不敢貿然對抗——忍著不動,最多部分地區受到極寒影響;可如果神明妄動引來了白霜,整個世界都得跟著完蛋。

農夫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他跪在地上一步步的朝田地挪去,卻完全沒想過自己很有可能無法返回室內。

他像是這世間最痴情的人,即使受盡折磨,也要奔向傾慕的愛人。

但就如同這世間大多數的愛情故事一樣,當一切都能看的明朗時,心也會跟著碎掉。

來到地頭後,農夫才發現情況原沒有自己想象的樂觀——在田埂和田壟上,散落著不計其數的、齊齊斷開的冬小麥。

“啊哈哈…”

極度震撼下,農夫發出了一段似喜似悲的聲音。他用顫抖的手捧起一根冬小麥,發現它的杆被凍的像玻璃,輕輕一掰就會斷裂。

這樣的杆,怎麼經得住冬風吹拂?

似乎是在回答農夫的問題,一陣略強的風吹過,田間就有無數根冬小麥齊根斷裂,飛向空中。

有那麼一兩秒鐘,它們的姿態輕盈的好像蒲公英一樣。但隨著風勢賦予的動能被重力勢能耗盡,它們終究落回到了地面。

一起落到大地上的,還有農夫的臉。

【要絕收了】

這個念頭彷彿一記重錘,徹底碾碎了農夫的理智。

他也像一根被吹斷的冬小麥一樣,脆生生、直挺挺的倒了下來,沒有半點掙扎和反抗的餘地。

大地早就被極寒凍的和鐵一樣硬,在建立接觸的第一秒起,就開始飛快掠奪著農夫身體裡的熱量,只花了短短几分鐘時間,就帶走了這名農夫的生命。

他不會知道,在塔爾哥廣袤的國土上,數千個村莊正在經受同樣的厄難;

他不會知道,即使是那些躲在屋子裡的人,也很快就在耗盡了燃料後死於極寒;

他更不會知道,數天之後,柯維爾和波維斯這兩個兄弟國家展開了一場唇槍舌戰。

雙方就‘誰是第一個發現並記錄了極寒氣象’展開了曠日持久的辯論,數萬根木柴在壁爐中無謂的燃燼,只為了爭奪論文中署名的先後。

兩天後。

塔爾哥全境被寒潮冰封,連帶著柯維爾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數個不凍港在短時間內就結起了厚實的冰面,直接癱瘓了這個國家百分之七十的貨運。

國王心憂如焚,他在第一時間就召來了自己的皇家顧問,想要詢問應對寒潮的方法。可他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覆:

“陛下,在我看來,這幾日裡發生的事情並無特殊之處——如果按照精靈們所說,世界是個球的話,飛龍山脈應該正位於世界最北端,本就是最寒冷的區域。

因此,發生在我們鄰國國土上的這場可怕的不幸,只是大自然的一次小小調整。我們該做的不是設法對抗寒潮,而是找到共存之道…”

“夠了!塔爾哥的宮廷傳來了可怕的訊息,柯維爾的東部村莊也蒙受了慘重的損失,你竟然敢要我對這場災難逆來順受?!”

暴怒的國王用一個筆洗打斷了術士口若懸河的陳述: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顧問居然還是個極端教派的德魯伊!

“帶上你的法杖,滾!”

術士捂著頭上被筆洗砸出來的傷口,倉皇逃出了國王的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