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無用說:“不想走?也好,我們陪這位朋友淋雨,難得這麼好的天氣,有風景,有故事,有人物,正好寫一篇作文.”
坑裡的人目光兇惡,狠狠盯住楊京京,周無用看出他的不甘,甚至惋惜,楊京京邁不動腳。
周無用說:“要不然你留下看他,我走.”
楊京京總算明白髮生的狀況,艱難的走向駱駝背。
“過駝峰的時候小心,你有一下午時間.”
周無用顯然在譏諷坑裡的傢伙。
坑下,一張年輕的蒼白的臉,有疤,一雙仰望的野獸的眼睛,眉毛濃重,周無用身體筆直靜靜俯視,神情凝重沒有一絲憐憫同情,彷彿在欣賞一匹落難的狼。
他毫不避諱優勢地位,目光迎上野獸的眼睛,在這場生與死的對峙中穩操勝券。
他想起一句話,一個神話故事,誰先說話誰先死。
來吧,等待時間,讓時間成為殺死敵人的武器,他要讓對手明白這個道理,你的死活與我無關,而且,我將全力阻止你的求生。
如果周無用不在一旁守候,坑裡的人能夠很快爬上來,周無用及時趕到就是阻止此人脫困,或者拼命一博。
將坑上的蓋板傾斜,塗上稀泥,告示牌扔進草叢,周無用臨時佈局成功。
火焰遲早熄滅,目光也一樣,野獸的眼光逐漸黯淡,“救我.”
現在,周無用像一隻過路的狼,看到一隻迷路的受傷的小兔子,兔子雙腿陷入泥水,坑裡積水漸漸上升。
周無用喊道:“大聲一點!”
“救我.”
“你是誰?”
周無用抬抬手。
一本證件,一把匕首扔上來,周無用依然盯住下面。
紙菸,打火機,票據,錢幣,口香糖,鑰匙,口袋的東西紛紛扔出坑外,周無用照樣不動聲色。
再扔出一條皮帶。
周無用撿起證件,這是一本駕駛證,姓名,霍文濤,“騎腳踏車撞我?”
“是我.”
“怎麼找到這兒的?”
周無用迫切需要了解這個疑惑。
周無用的直覺沒錯,有人跟蹤,這個人就是霍文濤。
霍文濤從鋆園一路追蹤而來,就在周無用回程的列車上,不過是在另一個車廂,那個女人是他的姐姐,倆人為了賺一筆佣金,因為判斷出周無用的終點,姐姐提前下車。
他在對面樓上租下房子,接著,楊京京現身,那輛車非常顯眼,成為很好的提示。
這時,楊固判斷出楊凡凡的錢在楊京京身上,頓時後悔莫及,提出給霍文濤增加佣金。
那天,周無用和王天走出小區,霍文濤跟出來,見兩人朝野外走,田野空曠無法跟蹤,便在公路上等候,騎著腳踏車消磨時間。
他在等楊固的最新指令,本不想朝周無用下手,既然機會降臨乾脆一試,順勢而為嘛,霍文濤聰明過人不缺乏耐心,但是還有年輕的衝動,衝動必須付出代價,如果沒有發生衝撞也許不會引起周無用後來的警覺。
楊固的指令到了,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而且給的時間有限,這令他頗費一番腦筋。
楊京京突然返回小區,眼看情況發生變化,一旦兩人另找住處,等於大海撈針。
果然,第二天直到中午不見兩人出門,他立刻產生懷疑,給門衛打電話謊稱周無用的房間水管爆裂,然後在樓腳等到維修無果的工人。
屋裡沒人!楊京京沒有退房,姐姐還在市裡的王子飯店,如果目標偷偷溜出去,最有可能進山,山裡有數十個著名的風景區,以兩人的經濟實力,住上一年半載都有可能。
楊固等不及。
霍文濤先去環山公路的路口打聽,冒充尋找外出旅行的同事,從商店輕而易舉得到答案,這傢伙膽子真大,冒雨進山。
山裡動手,非常理想。
他一眼認出周無用,把周無用讓過去,他要對付的楊京京可能在道觀,自負使他專注,專注使他輕視,低估了周無用。
進入道觀發現地面的水漬,楊京京遺留的一根登山杖,還有後門。
周無用問:“目標是誰?”
“楊京京!”
“目的?”
霍文濤沉默不語。
周無用繼續問:“誰指使的?”
“楊固!”
周無用冒出一個題外話:“喜歡看電視劇?”
霍文濤一楞:“嗯.”
“以後別看了,誤事.”
周無用將散落的物品扔到山下,拿走駕駛證,徑直離開。
霍文濤哭了,實在撐不住下去,他閃了腰渾身無力:“拉我上去.”
幾年後周無用與楊凡凡喝茶,周無用承認不是霍文濤的對手,從兩人擦肩而過就感覺出來。
霍文濤是職業選手,他連業餘都算不上,對付齊紅中之流綽綽有餘,但經此一役,反而是霍文濤對他有所忌憚,留下終生的陰影。
返回道觀,小道士挺立門口,手持一把木劍宛如俠客,見到周無用,楊京京撲上去一把抱住,淚流滿面。
周無用拍拍他的腦袋:“結束了!”
小道士回屋放劍,周無用跟進去雙手合十:“那人摔在山樑對面的坑裡.”
小道士說:“不礙事,你們先走.”
周無用深施一禮。
小道士奉長明道士囑託,不可慢待客人,閒來無事在大殿裡陪著楊京京,見有陌生人上山不免詫異,別說下雨天,如果不是週末很少有人進山,而且昨天那麼大的雨,很少有人動進山的念頭。
他看見霍文濤抬眼一瞥的兇光,當即擋在門口。
霍文濤詢問有沒有來過一個女孩,小道士操起土語:“來往如常,去是客,來是客,不知問的哪一個.”
霍文濤面露不悅:“聽不懂,什麼口音?”
小道士聲音洪亮:“淨地,淨土,切忌煩躁.”
“什麼意思?”
霍文濤更聽不懂了,收回急切的目光,背後冷風侵襲,聽到後門有的響動,小道士身子側開:“請裡面說話.”
這回聽明白了,霍文濤若無其事踏進道觀,小道士看見奔來的周無用便發出暗示。
小道士長住深山,不瞭解人情世故卻能洞察人情,從小受長明道長教誨耳聞目染察言觀色不在話下,尤其霍文濤的面相。
相,心也!兩人回到村裡,三狗正守在門口,見人回來,取了一大塊羊肉送來,周無用連連感謝,楊京京送給老人一大堆袋裝食品。
燉羊肉,這是周無用喜愛的食物,楊京京情緒恢復的很快,哼著歌曲收拾房間,村裡有小賣部,周無用買來一瓶當地產的葡萄酒,傍晚開吃。
楊京京問:“他會不會找來?”
周無用說:“一個嚇破膽子的人,沒有勇氣報復,眼睛騙不了人,不拉他是在救他,他應該明白.”
楊京京吃的心滿意足:“怎麼那麼不小心,能掉坑裡,你做的手腳.”
周無用說:“沒想到他掉進去,憑運氣,大不了幹一架.”
“這麼簡單?”
“誰能想到堅實的山路上有坑,他先看見的我,即使他不掉進坑裡,我也準備在坑邊動手,只要他退一步,結果一樣.”
楊京京說:“他是來殺我的.”
周無用安慰道:“不至於,殺了你,那些錢怎麼辦,何況光天化日,楊家再怎麼陰損,也不會動這種腦筋.”
“我不信.”
“估計想恐嚇,他們只是懷疑你.”
“我不是小孩子,但願吧.”
楊京京明顯流露不滿。
周無用想想也對,楊京京不是三歲小孩。
“如果你發生意外,誰是受益人.”
“反正,錢是我的,哥哥交代過,這錢要一直留著,爸爸媽媽知道,現在你也知道。
哥哥說過,將來靠這筆錢翻身,如果我出意外,肯定留給媽媽.”
楊京京忽然緊張起來,額頭冒汗。
周無用說:“慾望使人瘋狂,所以世界有王法,有了王法,壞人腦袋上懸著寶劍,他們離閻王爺最近.”
家裡把楊京京保護的很好,不讓其參與楊家是非,給了她一個沒有惡意的生長環境,可是,人要生存,求生存必定遭遇叢林法則。
或者懷璧其罪,錯不在楊京京,如果楊京京安然無恙,他的父母自然無虞。
到了週末,陸續有遊客進山,長明道長不見回來,周無用決定回城,他去了道觀,往功德箱塞了些錢,以後還會再來,小道士再三挽留,勸他們等長明道長。
楊京京戀戀不捨,將隨身的水晶吊墜留在道觀。
兩人離開落羊圈走出山口來到公路,坐上長途汽車,一直坐到市南郊長途汽車總站。
周無用撥通電話:“我回來了,“嗯.”
周保四語氣平和。
“開車接我,南郊長途汽車站.”
“自己沒長腿.”
“遇到麻煩,還有一個人,快點.”
“祖宗,等我.”
楊京京樂不可支:“誰呀,這麼講話.”
“壞人.”
周保四開著麵包車出現在汽車總站,上車後,周無用說:“找個房子,臨時住幾天,保密.”
因楊京京在場,兩人沒有唇槍舌劍,周保四陰沉著臉連招呼都沒打悶頭開車,楊京京瞧著害怕,小貓樣蜷縮座位。
麵包車開往市中心,開進綠化局家屬院,三樓一室一廳,房間落滿灰塵,很久沒人住。
“馬六的窩.”
周保四留下鑰匙就走。
周無用攔住:“京京,去裡屋,我們有話說.”
楊京京進屋關上門,周無用問:“情況怎麼樣?”
周保四裝傻:“啥情況呀?”
“我差點死在山裡,說不說?”
周無用一臉惱怒。
周保四說:“看看你的嘴臉,沒大沒小,他們對付馬六,長明道長是老江湖,金盆洗手之前在這行很有名,南方有很多朋友,都給面子,這次卓必辰找一個南方人做幫手搞馬六,長明道長出山求助於老朋友,他那一撥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