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琛上輩子活在陰暗角落,忙於刀口舔血,接觸的工種頗具侷限。

比如【老合】,指行商跑天下的生意人。

【做花】,是利用婚戀行騙的騙子。

【點兒】,是說賭場裡不懂千術的肥羊。

對五湖四海的黑話門清兒,卻幾乎沒怎麼了解過白道上的正當職業。

不怎麼知道【助理】是個什麼東東。

唯一接觸過的,是初中讀書的時候,他打架逃課惹麻煩,常被校長助理叫去談話。

當時他以為所謂校長助理,不過就是校長的跟班小弟,所以每次挨訓都毫不客氣地頂撞回去,有時還偷偷放了人汽車輪胎的氣來解恨。

後來才聽說,校長助理是個級別跟副校長差不多大的幹部。

長大後看電影,偶爾看到總裁助理粉墨登場,他們手握大權,開口就能讓偷懶的上班族收拾細軟趕緊滾蛋,跟個反派一樣。

關琛從此再不敢小瞧助理這個工種。

現在聽到謝勁竹要邀他去當助理,關琛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一去工作地就當領導幹部,這,這不就成了空降兵關係戶了麼?察言觀色本領自認一流的謝勁竹,很快看出了關琛臉上的異樣。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畢竟關琛名校畢業,才華學識都大有前途,當個助理是夠委屈人家的。

“我們工作室條件有限,而且這個位置接觸的比較多,所以只能暫時先委屈一下你了.”

謝勁竹說。

關琛心想這大師兄說起客套話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當幹部都委屈的話,那不得直接當大老闆才能不委屈啊。

關琛也假模假式地客氣回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個職位.”

“簡單的.”

謝勁竹說:“平時我在拍戲的時候,你就在邊上看看,偶爾買點東西,或者叮囑節目組或者合作方一些話.”

也就是隨時待命服侍、跑腿、以及傳話。

關琛點了點頭。

心想果然是心腹幹部。

又是陪同出差,又是負責採購,還要對外交涉,要管的事可真不少。

但大師兄這麼有誠意,關琛覺得自己不能不給面子。

“好,我什麼時候可以上任?”

關琛問。

儘管謝勁竹對關琛的用詞有點困惑,但他還是回覆說:“明天就可以.”

“好!”

關琛爽快地表示自己接下了這份工作,“我後天過去!”

明天是星期天,雙休日,關琛要去找小弟踢球。

所謂工作必須得在工作日才有意思。

上輩子打打殺殺全年無休,跟一名自由職業者似的,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了正當的職業,一定要好好體驗體驗普通人的生活。

“……行.”

謝勁竹也沒在意這一天兩天的。

他給了關琛一張名片,讓關琛後天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他就行。

看著關琛收下名片,謝勁竹感動地仰望天花板,覺得今天天氣真好,照得人直想流淚。

那些電影學院科班出身的演員,畢業後最大的收穫不在於四年裡學到什麼,而是擁有了一張天然的關係網。

他們的同學、老師、校友,將來都在行業的上下游,多少可以借力。

而半路出家的演員則什麼也沒有,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攢關係。

有師徒關係的則稍微好點,有長輩提攜,有同門抱團。

但謝勁竹為了提攜師弟師妹,消耗或毀了不少自己攢的關係,感覺自己就像數學課本里瘋狂的水池管理員。

好在做了十幾年的慈善,現在終於時來運轉。

邢家班有救了!關琛怕名片揣兜裡掉了,於是用手機給名片拍了照片儲存起來。

他覺得這套幸運運動服衣服又發揮了作用。

今天不僅完成了人生第一個自我挑戰,還收穫了一份兼職,距離普通好人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起身告別邢焰和謝勁竹,關琛準備吃頓好的獎勵獎勵自己。

路過大廳的時候,關琛發現坐櫃檯後面的那個耳釘小哥,正直直地看著他。

“那個節目我看了。

了不起.”

耳釘小哥嚼著口香糖,豎了個大拇指,“可惜錄早了,沒給表演班打個廣告.”

關琛嗤笑一聲:“沒給錢就想打廣告?”

“你很缺錢?”

耳釘小哥問。

關琛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他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些許熟悉的味道。

“我有幾個朋友對你很感興趣,想認識一下你。

她們也不幹什麼,就是想跟你一起喝個酒,唱唱歌。

很輕鬆就能拿到三萬塊,怎麼樣?”

耳釘小哥一邊說,一邊注意著關琛的表情。

關琛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尷尬或憤怒,反而越發感興趣。

但他感興趣的不是那些內容,而是耳釘小哥這個人。

關琛上輩子在酒吧看場子的時候,見過這類人。

他們有的組局拉客是為了賣酒,有的拉客是為了賣-肉。

無論是哪種,做這類事的時候,選定目標通常十分重要。

而耳釘小哥剛見面就放下鉤子,在關琛看來,手法極其不專業。

這麼明目張膽,也不怕他去跟邢焰告發,要麼邢焰預設對方私底下在搞這個事,要麼對方說的這件事根本是假的。

“你提成是多少?”

關琛問他。

“原本五萬,我拿兩萬.”

“少了.”

耳釘小哥不知道關琛說的少,是指五萬,還是他拿的兩萬,“還行.”

“你那些朋友長得怎麼樣?”

“很闊綽.”

“你缺不缺錢?”

關琛問道。

耳釘小哥愣了一下,“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自己上?”

“我們先拿了這五萬,再用攝像頭偷拍下來去威脅她們,不然就給她們老公或者家人看.”

關琛笑著問:“一魚兩吃,做不做?”

“……”球被踢了過來,耳釘小哥冷汗狂流,不知道怎麼接。

“要講誠信……”“你做那一行,不知道誠信只是抬價用的東西?”

耳釘小哥徹底說不出話。

關琛沒等到回答,也不怎麼在意,拿起裝有風衣的塑膠袋,就走下了樓。

威脅勒索什麼的,太沒技術含量了,也太沒挑戰性了。

一魚兩吃說歸說,實際上根本提不起興趣去做。

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份,再去做那些事,那麼這輩子和上輩子又有什麼區別。

一想到過兩天他就可以幹正經的工作、能夠更像個好人了,關琛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嘴裡情不自禁哼起了上輩子的經典名曲,“我有一億個,美麗的願望……”聽著關琛的哼歌,耳釘小哥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滿臉擔憂。

等到謝勁竹興高采烈地從教室走出來,耳釘小哥叫住了他,說:“竹哥,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

“什麼?”

謝勁竹愣了一下,然後演戲一樣,擺出黑道大哥式的不耐,“跟你們這些文化人,說話就是費勁。

什麼好訊息壞訊息的,我只想聽兩個好訊息!”

耳釘小哥也不氣惱,只是用看死刑犯吃斷頭飯的表情,對謝勁竹說:“好訊息是,關琛不會跟上一個那樣,戲拍一半就跑去找富婆了.”

“喔?那很好啊!不過這完全在我預料之中,沒什麼好高興的,哈哈.”

謝勁竹說了一通關琛的好話,什麼不僅才華橫溢,而且一點也不恃才傲物,更不急功近利,是個好苗子。

而他慧眼識英雄,發掘了關琛。

大說特說了一通自己的眼光之後,謝勁竹才停下來,好奇地問耳釘小哥:“對了,你是怎麼知道他不會的?”

耳釘小哥沒有解釋,只是自顧自繼續說起了壞訊息:“壞訊息是,他絕對不是什麼善類。

他很有可能比前幾個加起來都麻煩,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謝勁竹聽完只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呢!真逗!”